康雪培 | 纪实小说《中国知青》连载十九:鸡瘟

作者简介
康雪培(Kang Xuepei),1982年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外语系英语专业,后在上海工程技术大学任教。1988年赴美留学,获英美文学硕士学位。出版有英文版纪实小说《In The Countryside》;主编有英语图书《Zhiqing, Stories From China’s Special Generation》;有多篇(部)小说、诗歌、翻译作品被收入各种图书、报刊。

鸡 瘟

今天管店集市上尽是卖鸡的。鸡笼子挨个儿排着,把街都占满了。笼子里关着的鸡们抖抖索索地挤成球,鸡毛上粘着白色稀屎,弄得漫天鸡屎臭味。不时有只鸡被人从笼子里拎出来,扑腾一阵,两脚朝天地过了秤,买卖便成交了。
“卖小鸡喽-卖小鸡喽!看我的小鸡个个都棒喽!”
“小鸡贱卖啦,卖了走家,快来买呀!”

卖鸡的比着嗓门,高声叫卖着,叫得五花八门,措辞各有技巧。
“下蛋老母鸡卖好价啦,六毛五一斤!”

一妇女手里抓着一只脸蛋通红的肥母鸡,手舞足蹈,叫卖得呱啦松脆。我们不禁止了步。
“来看哪,小鬼,我的母鸡下蛋个个勤快,要是不信,你自己摸摸瞧瞧!”

这女的把鸡凑到我们鼻子底下,手指拨开鸡屁股下的细毛,露出了鸡屁眼。
我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愿动手去摸。
“看你们几个小鬼,鸡屁眼又不咬人,怕个啥?”这女的边说,边把手指滑进了鸡屁眼。

我决定试试,把手指小心地伸进了鸡屁眼,指尖触到了软软的即将成型的蛋壳。
“真的,真的,我摸到了!”我叫起来。

我们都激动起来,轮个儿用手指摸鸡屁股里的蛋。这女的果然没骗我们,她的鸡真要下蛋,她的要价也真是便宜。我们压低了声音讨论起来,决定买下这只母鸡喂养,积攒鸡蛋改善伙食。但我们还得要好好地杀一下她的价。
“五毛一斤,”黎琳的口气斩钉截铁,没有半点的商量余地。

卖鸡的妇女触电似地跳了起来。
“什么,什么,五毛一斤?你小鬼是开玩笑还是咋的,不是叫我白送?我宁可把小鸡全挑回去,也不能五毛一斤给卖了!”她的口气一样硬得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由你看着办吧,走,我们走!”我们把“走”字拉得长长的,掉头就走开去,眼睛偷偷向后瞄,看她的反应。

我们还没走几步,那女的就沉不住气了,挥手叫我们回去。
“喂-喂,小鬼急什么就走哇,五毛五,怎么样?”她急急地给出个妥协价。
“这还差不多。”
“这价我们互不吃亏。”
“称下看这鸡有多重。”

其实,我们比她还急着要成交呢。
“要不是我家那口子的病久了,等钱看病……,”那女的把鸡腿系上,套上秤钩,讨好似的把称杆翅得高高的,继续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还真舍不得把这只勤下蛋的宝贝疙瘩给卖了!”

我们一手交了钱,那女的一手交了鸡。我们抱着母鸡, 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走回家去。一路上,做起了鸡生蛋,蛋孵鸡的美梦来。
当天夜里,我们的鸡嗓子眼里发出低低的湿漉漉的喘气声。 这声音持续了很久,而且越来越响.吵得我们没法睡觉。我们起身点亮煤油灯,端近墙角。

母鸡垂头丧气地站着,鸡毛松散,鸡头痛苦地随着喘气一起一落。鸡屁股下是一滩水汪汪的白色稀屎,鸡毛粘在一起,露出通红的屁眼。“怎么跟人发哮喘一个样?”
“还没听说过鸡也会得哮喘病。”
“我看,像是拉肚子。”
我们没法断定鸡的毛病,按照惯例,给它一些米和水,在地上铺几把软软的干草,希望它明天就会好起来,给我们生下屁股里的那只蛋。
半夜里,母鸡确实给我们生下了那只蛋,但是生在了泥地上,碎了,蛋黄和稀屎流在一起。
早上,母鸡的情况比昨天更糟,弱得已经喘不出声了。它的头低垂得几乎触地,嘴里滴淌着粘乎乎的水,两腿颤悠悠地支不住身体。似乎稍有阵风,就可以把它刮倒。很明显它得了不治之症,生命危在旦夕。它给我们生下的第一只蛋也就是它的最后一只蛋了。
母鸡成了我们饭桌上的一碗鸡汤,这就是我们讨价还价换来的真正价值。一场鸡生蛋,蛋孵鸡的好梦也就此夭折,在鸡汤腾升的热气里化为乌有。
“大娘,今儿有客?” 见“木偶老太”在塘边洗一只退了毛的鸡,我们问道。
“没有,上哪儿来的客呀!这小鸡今早死在鸡圈里,老天保佑,可别是生了鸡瘟了!” “木偶老太”担心地说。

鸡瘟?我们像挨了下闷棍。我们买回的那只母鸡很有可能就是死于鸡瘟,邻居“木偶老太”的鸡可能就是传染上了那只母鸡的瘟病。可怎么个传法,这么快,一夜功夫。自那母鸡进我家,没迈出去一步就一命呜呼了。我们不敢多说这个话题,悄悄走开了。
“乖乖,我家的小鸡死了八只了,剩下的也挨不过几天了。”
“我家的小鸡都没敢放出去,可有几只也开始拉稀了,怕是逃不过这场鸡瘟了。”
“我赶明儿上管店,趁早把我家的小鸡全卖了!”
“都怪下放小鬼,啥也不懂尽惹祸,把生瘟鸡买进了庄子。”
“是呀,死了小鸡,上哪弄钱买油盐酱醋,坑死人了!”
我们把跨出门坎的脚又收了回来,脚底粘了胶似的愣站在门口,无所适从,听着上工路过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怨声载道,那感觉就如被告站在审判席上受审一般的难堪。我们给庄子带来如此大难,感到深深的内疚,悔不该做什么鸡啊蛋啊的美梦。

我们硬着头皮出了门,罪人似地夹着尾巴走在上工队伍的最后,准备让满田的枪林弹雨击得头破血流。

常家庄沉闷了好几个月,我们抬不起头的日子也持续了好个月,直到后来庄子上开始了“鸡禽复兴”。每天嘹亮的公鸡啼鸣声及母鸡下蛋后自豪的“个个大”报喜邀功声,使死气沉沉的庄子重新充满生气,大有“驱散乌云见太阳”之功力。
自那场鸡瘟后,任何鸡贩子的花言巧语都骗不了我们,因为我们吸取了教训,拜村里人为师,成了鉴别瘟鸡的火眼金睛:首先查看鸡的面色,其次是毛的松紧光泽,最后一招至关重要,用力从鸡屁股两侧挤压,如有稀屎挤出,定是病鸡,千万要不得!
还有死了的瘟鸡,千万不能拿到塘里去收拾。鸡毛,内脏等是传染鸡瘟的最快途径。若不谨慎处理,一只瘟鸡会造成整个庄子的全鸡覆没,非常之可怕。配乐诗朗诵

我们的青春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芳华飘零落地,
踩入淤泥,无法拾起,
不用去想,因不会忘记。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长茧的手,扛担的肩,
面朝黄土,脊背朝天,
四季轮转,年复一年。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一满缸子的苦水,
日复一日,饮之不尽,
丝丝苦涩是熟悉的回味。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一整代人的悲伤,
历史轻意翻过的那页,
是我们血汗蘸写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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