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作自受的意思
自作自受
在汪仕财的硕大的头颅里,会经常闪烁出千奇百怪的念头,这念头似大海之波涛,此起彼伏,接连不断。他近来很自信,自信可以把身边的人都训练得服服帖帖,又能够将眼前的事情摆弄得顺顺当当。然而,凡事光自信还不行,总有烦心事在考验他,一位新来的叫魏严的男人时常让他头痛。他脑后的反骨鼓得像鸡蛋那么吓人,说话又那么冲,还天不怕地不怕,一有功夫就聚合一帮人在一起扯淡。自从他来了,我这个四不像的地方就有了危机感,先前老实巴交的男女都喜欢与他在一起南朝北国地乱扯一气,借古讽今、借题发挥的怪话就时常传播起来。“我决不能让他的阴谋得逞,我要用铁的手腕将他制服!”他下定了决心。
德国有个铁血宰相俾斯麦,中国就应该有个铁腕书记汪仕财!想到此,信心增,意志坚,魄力来。
自从他的爱妻两个乳房都动了手术之后,他就不大乐于与她亲热了,胸部瘪瘪的,每当眼光掠过此处,如火的性欲立即被凉水浇头一般的灰心丧气了。但事物总在有利无利不断的转化过程中,汪仕财近来却乐于同自己曾经爱过千遍万遍的妻子商量事情了。他的妻子在受到冷落之后,也尽量想办法另辟蹊径,讨得丈夫的欢心,办法就是为他出些损招,这就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吧!
自古以来,恶女为恶男献奸计之事不胜枚举,然大都使恶男大业归于惨败:南后为楚怀王献计,造成楚怀王被骗气死于异国他乡的闹剧;吕后为汉高祖献计造成韩大将军被杀的悲剧;王氏为秦桧献计,造成岳家军溃散的惨剧。这血淋淋的历史教训汪仕财是不会多想的,因为他孤陋寡闻,不会清楚这些陈芝麻乱谷子的事情,即使知道一点,由于眼前利益的驱动,他也不会动心的。
欲望之火在燃烧,急于求成的他开始了与每临大事有静气的妻子进入了策划大事的甜蜜时刻。
“对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孤立政策,孤立到他走投无路的时候,再将他一脚踢出,既惩罚了他自己,又教育了别人!”她咬牙切齿地说,眼睛呼呼地在冒火。
“说了这半天,还是那几句话,我需要的是具体方案!”汪仕财不耐其烦了。
“具体办法有两点,你做好了,就能够大获成功!”她似乎胸有成竹。
“哪两点?快说说看!”汪仕财急不可待。
“一是分化瓦解,找那些乐于同他闲扯的人分别谈话,警告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要站稳立场,否则后果自负;二是大批判开路,集中火力,让他无地自容,在痛苦之中挣扎。”真是最毒不过妇人心,汪仕财的心里也叨念起了这句话,但又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然而,他又吧嗒吧嗒嘴,觉得有点不妥,转回身来瞪着狼眼睛对妻子说:“第一条是完全可以实行的,第二条恐怕不行,‘大批判开路’是文革时期的做法,现在是改革开放时代,再那样搞会引起人们的反感,传到上面也不好办。”他晃了晃硕大的脑袋。
“说你是直肠子你还不服,你以为我会真地让你布置个会场,把他拉到前面接受批判吗?你不会改变个方式,以整顿风气为名,开个生活会,让事先准备好的人发言,几次会下来,他就会蒙头转向,不知西东。”
“好得很,就这么办,明天我就开始实施。你真是我的狗头军师!”汪仕财忽然转忧为喜了。
“喂,我说他爹,你以后少叫我狗头军师,人要与狗联系起来多恶心!”妻子似乎不高兴了。
“那就叫你狗头骚脑吧!”他有时也会开个小玩笑,但总是欲谐却俗。
“你总是离不开狗,我是狗,你是什么?”她究竟要达到什么目的,汪仕财大概有所察觉,但他没有心情,于是像酸脸猴子似地翻脸道:“磨磨唧唧,没完没了,净说些没用的,我要睡觉了!”他扯过被来,闭上了眼睛。
和谐的家庭总有情投意合的夫妻,矛盾的家庭总有貌合神离的男女,这一点,汪仕财大概深有体会。
汪仕财顺着笔直的大街缓步前行,惨淡的路灯照着他,石灰道上闪出他那长长的影子。此时,他分明感到深秋的夜晚有些凉意。走着,走着,周围突然黑暗得吓人,竟然使他迷失了方向。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往闪烁着灯光的地方迈步。然而,那灯光似乎遥不可及,越发离他远去。他害怕了,他忽然明白了此处是那个人人惧怕的地方!冷汗渗满了全身,他多么希望眼前有人影的出现。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他的眼前真地晃动出了一个人影,定眼一看,却是个窈窕淑女。也许是看花了眼,他使劲地闭了闭眼睛,再一看,差点使他蹦起来,那不是李兰兰吗!喜出望外的他三步并作两步走,终于赶上了她。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猛然间扳住了她的肩膀。她一回头,把她吓得“嗷”地一声,原来是一场噩梦。
“怎么了,你?”他的女人一边问一边用左手摸它的脑门。
“别瞎摸!”他不耐烦地将她的手移开了,继续回忆那个可怕的梦。
直到吃早饭的时刻,他仍然闷闷不乐,食不甘味,继续回想那可怕的梦。他的妻子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敢搭话。
上班之后,他却精神抖擞起来,见到所有的人都向他打招呼,特别是那李兰兰对他的嫣然一笑,更使他早已把梦魇的惊恐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间大屋子里,几个人将魏严围在核心,饶有兴趣地听他讲故事。年轻美貌的李兰兰笑得如鲜花绽放,这更激动起魏严讲话的激情,也使其他的听者情趣盎然。
魏严讲着讲着,话锋一转,却讲起了单位要盖楼的事情。
“小李同志,组织考验你的时刻到了,你可要把好关,不能让不法分子钻空子!”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领导往外拿钱是我这个小会计所能阻挡得了的吗?”李兰兰伶牙俐齿。
“魏严的意思不是让你阻止,而是让你留点心眼,这是对你好,别到时候跟着他吃锅烙,犯不上。”中年男人史周全笑着说。
“咱们这个地方真是烂透了,一把手为所欲为,让我们这些管钱的会计出纳毫无办法,干的真没劲!”李兰兰似乎慷慨激昂了。
“多行不义必自毙,他肯定会趁单位盖楼之机,把自己的小楼盖起来!”魏严说话总是一针见血。
恰在此时,屋门被推开了,汪仕财抻着长脸进来了。一鸟进林,百鸟压音,屋里立即变得死寂。
“继续讨论,集体备课很有意义。”汪仕财显得很沉着。
“这小子可真龌龊,竟然在门外偷听!”魏严心里骂道。
李兰兰红着脸立即往外走,却被汪仕财的宽厚的大右手抓住了左胳膊,“你到我的办公室去!”
“来者不善,你要赶紧做打算,他肯定要下手了!”史周全好心提醒魏严。
魏严却满不在乎地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才不在乎他!”
“不打无把握之仗,小心驶得万年船!”
“看来这个蛀虫是要下手了,你说得对;可是,我还真地没跟他玩够!”看来,魏严真想与他玩到底。
“你听哥哥一句劝,君子不跟小人斗,官官相护,利益一致,你跟这样的人还能整出什么甜酸?”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敢不敢站出来主持公道?”魏严突然问。
史周全拍拍胸脯道:“我一定挺身而出,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汪仕财手拉着李兰兰的胳膊一直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才放开。他自己先坐在办公桌前,客气地让李兰兰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汪仕财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给李兰兰倒了一杯茶水。他有一个好习惯,在与人谈话时,必倒两杯茶水,尽管他并不喝几口。
李兰兰显得很紧张,粉红的団脸却一会变紫一会变青,心跳得厉害。
“我找你来,就是谈谈心,组织上对同志的关心不够,今后我要重视起来;今天,就先从你开这个头,你应该高兴。”汪仕财皮笑肉不笑的情态使这个二十五岁的未婚女青年摸门不着。
“汪书记,不知你要我谈什么,我心里没准备。”
“我喜欢开门见山,你也要直来直去,自从魏严来到这块之后,怪事连连,怪话连篇,有些人也跟着起哄,干起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你是要求进步的青年,组织正在考验你,要把你知道的情况如实地、毫不保留地报告给组织!”汪仕财在搞启发式教学。
“我们今天在一起说的话他一定都听到了!”她心里想。
“今天早晨,我们几个同志在一起说起单位盖楼的事情······”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汪仕财就将他的右手食指顶在左手心处,来个暂停的手势,急忙说:“这个不必说了,我想听听别的情况,并且要听听你对这些情况的看法。”
李兰兰犹豫了,她确实知道魏严平时的一些言论,自己也曾参与了议论;但她不想在此时出卖他。
看看她犹豫不决的样子,他的脸拉长了,严肃认真地开导她:“你不要犹豫不决,其实,我们对魏严的言论了如指掌,问你是在考验你,是组织亲,还是魏严亲,你会明白的。你的组织问题还没解决,现在正缺少妇女领导干部,以你的条件,一旦解决了组织问题,可就是前途无量啊!”
李兰兰心里的潮水开始翻动了,他很早就佩服那坐在主席台上的楚楚动人的女性,凭着自己的优势,完全可以实现在台上夸夸其谈的美梦。魏严是正直,但正直值几毛钱?他离开这里已成定局,我可是要在这里干下去。想到此,她豁然开朗,一口气将她所知道的魏严言论揭发出来不少。
汪仕财一边用心听,一边仔细记,时而打断她的话,追问都什么人在场。
“好好好,今天你表现得不错,这是你觉悟的开始,我会给你记上一笔的。过几天我们要开个生活会,目的是整顿一下单位的风气。你要积极发言,命中率要高些。”
“是要批判魏严吗?”李兰兰急忙问。
“什么时代了,还搞批判?我们是开生活会,帮助他提高觉悟;你伶牙俐齿,知道的事又多,组织上考虑让你做主发言,怎么样?”汪仕财直接向她下达了命令。
“请组织放心,我会让你满意的!”李兰兰信誓旦旦。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一个别开生面的生活会开始了。
汪仕财坐在一排书桌的堵头,其他男女分列两边。他首先习惯地点燃了一只雪白的香烟,用力地吸了一口,将烟雾由鼻孔呼出。然后便直入主题道:“目前,也别说目前,已经有了相当长的时间,咱们这个地方怪事连连,怪话连篇,这是不稳定的因素,这样下去,直接影响我们这个成人学校的声誉,不整顿不行了,我们要来个快刀斩乱麻,群策群力,把脓包除掉,轻装上阵。”
汪仕财似乎很激动,语言也比平常有力得多。大家都倾耳细听,只有魏严时而望望窗外飞飘的落叶,时而瞧瞧李兰兰那张美丽的圆脸,心不在焉的样子。
“魏严同志,说说你的想法,也叫大家长长见识!”汪仕财胸有成竹地向魏严发起了挑衅。
魏严伸了伸懒腰,扫了扫与会者们显现出的各种表情的脸面,笑容可掬地说话了:“我本不想说什么,只想听别人说,既然汪书记这么看得起我,我就简单地说两句。什么是怪话?为什么有人说怪话?大树倒下是内里腐朽还是外力所致,这个简单的道理我想大家都会明白。我的话完了。”
“怪话就是口无遮拦地对组织上的决定乱发议论,传播一些小道消息,扰乱人心;这一点我想你不会不懂!”汪仕财更加胸有成竹了。
“我来说两句,我来说两句”史周全急不可待的样子。
“好吧,老史你说!”汪仕财显得很热情。
“大家都在一起工作,不说是来自五湖四海,也是来自四面八方,友情为重,团结为重,平时对事物有不同的看法是正常的;扣帽子,打棍子,梳辫子,那是文革的做法,容易伤害同志。据我观察,我们这个地方没有什么怪话流行。”
汪仕财万没想到厚道的史周全会说出如此刚硬的话,愣了少许便对李兰兰使了眼色。
李兰兰鼓起了勇气,满脸通红地开口了:“我认为史老师说的不对!咱们这个地方好长时间就出现了一种怪现象,没事就在一起议论领导,怪话连篇,魏严同志的一些言论就很不得体,他竟然怀疑汪书记要挪用公款,竟然说汪书记没水平,竟然说这个地方没好,这些话都是严重的自由主义!”
一石激起千层浪,与会者面面相觑。魏严明白他们这是策划好了的,但他相信“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于是乎,仍然笑容可掬地、一字一板地强调:“我要澄清三个问题:第一、说我怀疑王书记挪用公款之事,我不是怀疑,而是断定,根据是,小李会计曾说过:领导往外拿钱是我这个小会计所能阻挡得了的吗?第二、我根本没有说过汪书记没水平,我是说,汪书记太没水平,简直就是狗屁不是!第三、说这个地方没好,我不是这样说的,我是说,这个地方烂透了,这话还是顺着小李会计的原话说的。请你尊重我的原话,不要篡改!”说完,他哈哈大笑,感到一阵轻松。
史周全听了魏严的发言感到既解渴又好笑,急忙接着说:“对对对,全是原话,一字不差!”
仔细听认真记的汪仕财脸色铁青了,他万没想到魏严还有这一招,他咬紧牙关,又张开大嘴道:“大家针对魏严的发言谈谈自己的看法吧!”
正在这时,门卫老人推开门叫道:“魏严电话!”
“哪来的?”汪仕财问。
“组织部的。
魏严接了电话后想,不能再和他们扯了,于是乎,他回家了。在回家的路上还笑个不停。
又过了一个星期,魏严已经坐在新的单位的办公室里了。
新春将近的一天,魏严突然接到了史周全的电话:“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汪仕财被抓了!”
“自作自受,真是苍天有眼啊!”魏严晚上破天荒地喝了二两老白干。
作者简介:钟长荣,笔名高山流水,黑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北大荒作家协会会员,五常市作家协会会员,大学本科毕业。几十年笔耕不辍,曾在国内多家报刊杂志网络发表多篇文学作品,获得多次文学创作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