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不娶福州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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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不论祖籍还是外貌,都不能算是正统福州人,但是在福州出生、长大,算来三十二年,讲得最熟悉的方言,也是福州话,所以如果别人称呼我为“福州女”,我不会拒绝,反而还常常觉得理所当然,挺好。
前些天有朋友说,要不你也写写你对于“好男不娶福州女”的看法吧?究竟是褒是贬,都客观说说。于是我很认真地在网络上输入了词条,说真的那些解释和传说,真的不堪入目,甚至很滑稽,可怜的福州女人们也就这么一直被外人误解着。 我当导游的这些年,给很多人解释过,直到后来在一次中欧文化论坛的沙龙中,一位中文说得很溜的外史再次调侃地提起了这话,我终于来了“论文”式的讲解,台下不时有点头有掌声,今天我倒是很愿意用我的公众号来聊聊。
“好男不娶福州女”这句戏谑究竟从何处来?真的无处考证。流传比较多的版本是一位娶了福州女子的官员在陪夫人回娘家时路过莆田,见田间劳作的妇女勤劳贤惠,想到自家养尊处优的妻,便打趣自己妻子了这么一句,话音落,身后的轿帘掀起,露出妻子似笑非笑的脸,官员赶忙说了下面一句,“纵得驷马也枉然”。(驷马指古时驾四匹马的高车,也明指其主人地位显赫)
故事就这么简单,可是却有更多好事的人给这位福州夫人冠以“悍妻”之名,其实,这世界上没有真正怕老婆的男人,只有尊重老婆的男人。而能赢得丈夫打心底的尊重,这样的女人,也不会是一般的庸脂俗粉,这话,天下男人,认同吧?
福州的历史上有很夺目的一页关乎女性,比如民国时期的女建筑师林徽因,还有同期的作家冰心和庐隐,而如果你在三坊七巷好好的深挖过哪怕几座房子背后的故事,你会发现这里的知识女性非常多,甚至可以说哪怕在风雨飘摇时期这里也没有耽误过女子的教育,所以用“往来无白丁”形容这里的人,男女通用。当然,我们不能说三坊七巷的女性就涵盖了所有的福州女性,但绝对可以作为鲜明的代表。
福州的女性得到来自长辈的疼爱要比别处多很多,以前老人家讲水榭戏台中让女眷在二层看戏并不仅仅是男女有别,更多的是一种对女性的尊重,把她们高高捧着,但是需要她们自己自假山而上(上二层观景台唯一的路就是假山上的小路),意为欲得优待高位,需要自己付出,那时女人缠小脚走假山路,难!但走着,也习惯了。
从前出生在福州大户人家的姑娘自小会受到很好的教育,尤其在晚清到民国时期,不论是传统文化还是去留洋深造,她们都没有被落下。在家里,有少爷的书房也必有小姐的书房,男孩要锻炼身体,女孩子也一样,所以冰心记忆中的故乡中,福州的妇女往往有健美不单薄的身材,学习同时,她们也一样要接受家务指导,只是也会被告知,自己的人生并不是只有相夫教子这唯一的任务,家务要上手,只是为了生活得更有质量。
建筑大师梁思成曾经调侃妻子说,“徽因做家务,犹如画细致的建筑草图,平时轻易不做,但凡做,也是杰作。”这的确是真的,而至今很多的福州女性也一样,有自己得意的事业,回到家的家务分配不需要掷骰子,而是很多时候得到了家中长辈和丈夫的“成全”,娶到福州妻子的男人,可能真的无法得到妻子保姆式的照顾,但多数会被调教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能带娃,最妙的是出门依旧会很得意地炫耀说,“我老婆,工作忙,谁让她能干”,这,不得不佩服福州女人的能力。
我眼中的福州女人,有太鲜明的个性与人生,如果你是我的客人,我可以在长途中慢慢说,这里,我就谈一些最深的感觉。
首先,福州女人在婚姻选择中的理智往往战胜于情感。从各种关于福州的书籍中,几乎找不到这里的女人为了感情而不管不顾的,反而是会把娘家看得更重。
我带客人走故居时候,会给他们说挡雨墙的“女儿挡雨”的故事,这里的父母很少会用粗暴的方式去干预子女的婚姻,但是却会给出过来人的建议。我曾经很痴迷,也稍稍研究过林徽因,年少就游历欧美的她对很多人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然而她的父亲林长民却把最终的决定权给了她自己。
福州的老宅中,灯梁的位置很重要,不是原配正房的儿子,出生时添丁的灯挂不上正中。父亲自然希望女儿能有真正的幸福,然后林徽因有着福州女人的聪慧,她拒绝徐志摩也并没就是完全的无情,而是她懂得,伤害了别人的“三个人未来你”,将会痛苦不堪,而最终选择的梁思成,两人在苦难中相互扶持,也互相成就。
所以我们这的姑娘,你可以说她很厉害,她选择婚姻可以考虑得很现实,然而这样的现实是聪明的,因为女人一生中,最经不住的就是不看路的飞蛾扑火。
其次,我们如果认定了一个人、一件事,那往往就是一生一世。人因信念而生,或许这里的人性格中的内敛和固执可以被称为不圆滑、不事故,但人总需要一些执着吧。南后街如今绝对能算是福州城最有名的街道,而南后街上三段爱情的悲歌中,充斥着令人动容的生死相从。
林觉民的《与妻书》不用多说,只是后来我查到当林觉民在黄花岗就以后,这封诀别信还是被送到了他在福州的家中,按照时间推算,他的遗孀陈意映应该是读到了丈夫最后的叮咛。当时陈意映刚刚诞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当时突遭变故,身心都受到重创,生命中苦捱着的最后两年,她收拾了两人最后的回忆,为凑到一个“好”字,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叫“林暖苏”,在感知自己大限将至后,向双方老人告了不孝,托付了孩子,全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而更为震撼的林旭与沈鹊应,一个新妇留下了充斥血泪的挽联后选择了生死相从,时隔这么久,再读“伊何人,我何人?全凭六礼结成,惹得今朝烦恼;生不见、死不见,但愿三生有幸,再结来世姻缘。”依旧心有戚戚。晚清时期的风雨如晦,这两个年轻人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却拥有过短暂的爱情。林旭作为戊戌六君子而去,这位尚未有孩子的妻也随她而去。他被人指责为乱党,她不后悔,她依旧觉得能认识他,是三生有幸。如果你以为沈家的小姐是因为无路可走才做出这样的选择,那就错了。她的爷爷是第一任船政大臣沈葆桢,而她奶奶的父亲,是虎门销烟的林则徐。名门之后,双目如珠,忠贞而决绝。
而最后我想说的是,福州的女人可能真的因为父母从来不松懈的内外兼修的教育,真的很旺夫。我还是拿坊巷人物举例子,林则徐嫁进刘家的大女儿,在不久后的科举中收到两份喜讯,她曾是布衣的夫君和小叔子,在那一年兄弟同榜同进士,而这个刘家,后续便是福州赫赫有名的“电光刘”;
而林则徐家二女儿下嫁沈葆桢的时候,沈也并未飞黄腾达,而后人知道,在这个家里有三位一品,林则徐被加封为一品,而沈葆桢作为船政大臣,官居一品,沈葆桢的夫人林普晴,是一品诰命夫人。
但,这依旧不是巅峰。福州人的嫁娶也看重对方的家风与基因,曾经玩笑说进门的媳妇,家里的父兄有没有金榜题名啊?若是,那她也一定给夫家带来福气。“夫门生天子,弟天子门生”,说的是王眉寿,其夫陈宝琛一代帝师,其弟王仁堪,晚清状元,再往后说,王仁堪的孙女王世静女士,接手了中国第一所女子大学:福建华南女子学院,这也是中国十三所女校中赫赫有名的一所,习近平主席还亲自赞誉“巾帼不逊须眉,华南女杰辈出!”,这,也是我现在工作的地方。
所以,福州的女人可能真的是太低调,或者是根本不屑于去争辩什么“好男不娶福州女”。不是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一般的男人,别说娶了,根本就进不去福州女人的眼里,所以啊,那句酸酸的话,就让它继续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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