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的那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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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看戏,看文学的表演;
台下观文,观表演的文学。
历观文囿,泛览辞林,
略其芜秽,集其清英。
使皮黄一技上跻文学之林,
酬列位宾朋拳拳爱戏之心。
眼看他起高楼
眼看他宴宾客
眼看他楼塌了
今天「观文」
走进“风云”的最后一篇
去看看大明最后的风华
看看一个王朝离去的背影……
当年粉黛,何处笙箫?
在明朝最后的年月里,史阁部誓死护卫扬州城,可惜将士浴血,也不堪扶大厦之既倒。扬州城破,江水血染。
不久,清兵破关,李自成闯入北京,明亡。
风烟过尽,兴亡已矣,留下的是什么呢?
且去台上,看看曾经的痕迹。
三百载皇图一旦抛
最早敷演甲申之变的戏文,是清人传奇《铁冠图》。
相传,明洪武年间,太祖皇帝御笔亲封一铁箧,传谕后世子孙不可擅自开启。甲申事变之前,崇祯皇帝在密室中,发现这个铁箧,打开后是三幅图,分别暗示了崇祯自缢、明朝覆灭与大清万年,故名曰“铁冠图”。
这个故事最早见于小说,后来被改为传奇剧本。其中“撞钟”、“分宫”两折,是崇祯临死前的故事。
【桂枝香】遭逢颓运,寇兵围困。三百年一统封疆,却被那流枭吞并。怕铜驼荆棘,怕铜驼荆棘,金瓯亏损,山河摇震。
——(清)无名氏
《铁冠图》“撞钟”
昆曲《铁冠图·撞钟分宫》 蔡正仁饰崇祯帝
《撞钟》里,崇祯纳皇后的谏言,欲将太子托付给国丈,护佑其出京搬救兵。事关者大,皇帝亲自拜访国丈府。谁想,到了府门前,大门紧闭,里面传来饮宴欢笑之声,内侍王承恩第一次叫门,称有紧要军事,被驳回;再叫称皇帝在门外,依旧不开。皇帝抱望而来,谁想失望而返。
愁云蔽怨雨倾,又听铜壶滴二更。夜雨惆怅,皇帝与王承恩,深一脚浅一脚地回返宫中。
时已深夜,皇帝撞响景阳钟,这是最后的求救。
昆曲《铁冠图·撞钟分宫》 蔡正仁饰崇祯帝
一击景阳钟,远处忽见火光,皇帝心下窃喜,却“原来是粼粼鬼火明幽径”,顷刻间寥无踪迹,“痛伤心悬悬遥望并没有一人临”。
皇帝不甘心,二击景阳钟。钟声震耳,一人飞骑而来,是襄城伯李国贞。他告诉皇帝,将士竭诚尽忠,可军饷不继,他已倾尽家财,再难维续。皇帝知道国库早空,下旨将宫中金银珠宝充做军饷。
李将军离去,三击景阳钟。巡城宦官杜之秩赶来,此是奸佞小人,皇帝早已精疲力竭,大赞杜之秩,盼他力挽狂澜。
漏尽更阙,三声钟毕。
崇祯明白,这个帝国的命运已经走到尽头。夜半钟声透彻宫墙内外,崇祯期盼奇迹,回馈他的,只有无尽余响,一场冷雨。
【尾声】家亡国破何足道,只索向泉台路杳。皇天啊皇天,恨只恨三百载皇图一旦抛。
——(清)无名氏
《铁冠图》“分宫”
《分宫》,是兵临城下之时。一国之君,总有该承担的。
崇祯吩咐皇子出逃,留一线血脉;自己拜过宗庙,一死殉国;后宫女子,为免受辱,亦皆自尽。
恨只恨,三百年皇图一旦抛,是亡国之君剜肺摧肝的哀鸣。
昆曲《铁冠图·刺虎》 梅兰芳饰费贞娥
三百年后,我们又遇动荡,内忧外患之时,梨园行里,重提明清往事,周信芳先生排演京剧《明末遗恨》。
此前,已有一版由汪笑侬编剧、潘月樵饰演崇祯的京剧《明末遗恨》,东北沦陷之时,周信芳先生自述,“漂泊在敌人铁蹄下的诸地时,目击心伤”,因而重编。
京剧《明末遗恨》 潘月樵饰崇祯帝
剧中饱含拳拳报国心,如《杀宫》一场,崇祯放走太子时训诫道:“要晓得你们是亡国的人,亡国奴是没有自由的了!”剑砍公主时,崇祯又说:“你说你无罪么?生为中国人便是你的罪!”警醒国人,断不能重蹈覆辙。
剧末,崇祯在炮火声中登上煤山,踢靴一跌,跣一足走圆场;自缢时,将水发甩直又落下,以发覆面,表示无颜见先灵于地下。此剧,一经上演,满座骇然。如田汉先生诗说:
烽烟九载未相忘,
重遇龟年喜欲狂。
烈帝杀宫尝慷慨,
(即指《明末遗恨》)
徽宗去国倍凄凉。
京剧《明末遗恨》 周信芳饰崇祯帝
汝何故生我家
清兵破关之时,崇祯亲手斩杀昭阳公主、长平公主,昭阳殒命当场,长平斫伤一臂,昏死过去。史书中载:
长平公主,年十六,帝选周显尚主。将婚,以寇警暂停。城陷,帝入寿宁宫,主牵帝衣哭。帝曰:“汝何故生我家!”以剑挥斫之,断左臂;又斫昭仁公主于昭仁殿。越五日,长平主复苏。大清顺治二年上书言:“九死臣妾,跼蹐高天,愿髡缁空王,稍申罔极。诏不许,命显复尚故主,土田邸第金钱车马锡予有加。主涕泣。逾年病卒。赐葬广宁门外。
——《明史·列传第六》
清人黄燮清作传奇《帝女花》,长平公主朱徽妮选配驸马周世显,国破之时,尚未成婚。周钟见长平一息尚存,带她回家养伤,几日后,奇迹生还。
朱徽妮转醒,见到的是国破家亡,父皇母后皆丧,曝尸荒野,尚未安葬,驸马也不知去向。天地茫茫,朱徽妮要往何处去呢?
不想,驸马周世显来了。放眼尽是亡国音,长平从不敢奢望,尚未成婚的驸马,情深若此。周世显一直在寻公主,终于团聚。
【南泣颜回】提起便心伤,十六年中苦况。勘除梦幻,早拚祝发空王。恁蚕丝未尽寿阳梅,再现优昙相。溯前情异样酸辛,到今朝才能依傍。
——(清)黄燮清《帝女花》
公主临死前,对驸马痛切地说:一条苦命怎生要做两起死呵?
贵为帝女,她曾是皇帝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如今零落,独自担承着甲申之变的血污。受了父皇一刀,以为以身殉国,便是自己的终章;不想,偏偏复生,醒来后每一次的夜半梦回,当时刀光血影,又回转眼前,怎不痛煞人呢?
粤剧《帝女花》
任剑辉饰周世显
白雪仙饰朱徽妮
后来,这个故事被唐涤生改写为粤剧《帝女花》,情节仍循旧作,但将公主与驸马的爱恋作为主线,将家国之变隐作背景。
及至《香夭》,清廷为示亲近,拣选良辰吉日与驸马公主完婚。这对苦命鸳鸯,偷将砒霜洒在合卺酒中,这一身喜服,便是丧衣。
“落花满天蔽月光,借一杯附荐凤台上。”这支曲子,在粤语地区几乎人人会唱。
成婚大喜,公主端坐树下,驸马轻挑柳枝,悄悄探看新娘美貌若何。长平与驸马,在这一刻,正是一对要白首偕老、恩爱绵长的新婚夫妇。
顷刻,一杯酒尽,玉殒香销。
粤剧《帝女花》
任剑辉饰周世显
白雪仙饰朱徽妮
不止帝王家,皇城之外的战场上,也有人浴血。
京剧《宁武关》,故事取自《铁冠图》中“别母乱箭”。周遇吉与李自成部下李洪基对战,棋逢敌手。直至二人舍马步战,李洪基被周遇吉生擒。
后来,周遇吉回到家中,母亲妻儿为了激励周遇吉死战,竟自尽殉国,惹得周遇吉频频拭泪,“割断恩爱遵母训,满怀壮志赴疆场”。
京剧《宁武关》 言菊朋饰周遇吉
春风上巳天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帝王家世,令人唏嘘,芸芸众生,更是飘零无依。
孔尚任作《桃花扇》,言明“借离合之情,写兴亡之感”,借东社文人侯方域与秦淮花魁李香君,写物是人非,兴亡浮沉。
场上歌舞,局外指点,知三百年之基业,隳于何人?败于何事?消于何年?歇于何地?
——(清)孔尚任
《桃花扇》“小引”
李香君,艳冠群芳,技惊四座,但在孔尚任的笔下,将其推在政治风口浪尖的顶端。
阮大铖逼李香君嫁给田仰为妾。香君抵死不从,跳下了媚香楼,血溅在侯方域送她的宫扇上。杨龙友拾到,画出朵朵桃花,题名桃花扇。
一计不成,阮大铖又将香君送入宫中。待侯方域回转,要寻香君,已是人去楼空。
待二人重逢时,时过境迁,已经不知国在哪里,家在哪里,君在哪里,父在哪里,双双入道。
京剧《桃花扇》 杜近芳饰李香君
上世纪30年代,欧阳予倩先生创作新编京剧《桃花扇》,情节虽以孔尚任传奇为蓝本,但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之下,更将李香君塑造为爱国贞烈。
剧中,香君每每读《精忠传》都痛哭流涕,把书中岳飞的名字用红圈圈出来,而秦桧的名字都用香火烧掉。
结局处,欧阳予倩不似孔尚任为古人讳,不提侯方域应举入清廷之事,而是写侯方域得中后,回南京寻李香君,香君见他脑后的长辫和身上的官服,与他恩断义绝,撕碎了桃花扇。
京剧《桃花扇》 杜近芳饰李香君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一时,堂堂天子贵,自缢煤山。皇亲贵眷、后妃公主,兵临城下的,一死全皇族体面;侥幸逃脱的,逃亡天涯,余生似漂萍。于他们而言,国破家亦亡,曾经的尊荣,顷刻云烟。
文人士子,嗟叹黍离之悲,亡国之恨。有人立志复国,有人选择新朝,忠魂或贰臣,留待历史评说。
狼烟之下,更多的是飘零的芸芸众生。秦淮河畔,雅音不再,佳人零落;黄河浪里,故人相逢,叹一句“浊浪滔滔,谁个不在舟中”,从此别过,各奔天涯……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
阶前青苔,屋上碧瓦,看过了几百载兴亡浮沉,物换星移,仍然沉默。历史的风烟消散,留下几许感慨,几许兴叹。
风云变幻 历史沧桑
观文这一系列又到终章啦
先秦的合纵连横
三国的智计无双
盛唐的浪漫情怀
大明的落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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