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乙二醇4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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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乙二醇4000散
□芭蕉雨声
预约在早八点,我以为我是第一个上机器,下楼才发现,有比我还早到的人。走廊开放后涌进来一批人,两排椅子没有一个空位。
每个人手里都握着两瓶矿泉水,这是昨天医生吩咐的。肚子里已经灌了不少水了,晨起抽罢血就放开了喝,听医生的话,能喝多少喝多少。
医生把我的两瓶水都收了去,加进去一种用来显影的药,微波加温后还给我,先喝一瓶,留一瓶进到CT室再喝。药苦,涩得不好下咽,老少都在喝,看一眼皱眉的旁人,心上就有了靠头,只管一口一口往下咽。
憋尿憋得不行了,还没轮到我。进去打探。我的单子竟被撂在一旁,没有排在队伍里。我跟大夫沟通一番,她让我当即喝掉手里兑了药的水,下一个就给我做。若是干坐着,不定坐到晌午呢。
我事先准备充分,不该穿的一律不穿,坎肩一脱就可以躺到穹顶的大机器底下。听空中语音,吸气——保持——呼吸。提示音重复这些话好几遍,吸气后我努力憋气,生怕“保持”得不够好。上腹部,下腹部,盆腔,三个部位一会儿可做完了。我是出来进去最快的一个。原来他们把时间都耽搁在穿脱上了。
回去刚躺下,液体可扎上了,十点多了。肚子空得很,顺手摸出床头柜里的咸卷馍咬一口。主治医生孙大夫来了,说杨主任联系好了,下午三点半到四点之间给我做全麻醉肠镜和胃镜,赶紧把昨天领来的药化开喝掉,至少要喝2500毫升水,最后一瓶500毫升必须是清水。
这太突然了。我不是空腹,刚吃了一口馍。就一口吗?就一口。那没事,喝药吧,这是白色粉末状泻药散剂,一共四盒,一盒10包。40包泻药在12点之前必须喝完。
撕一包倒一包,大容量不锈钢快餐杯装满了饱和溶液,甚至是过饱和状态了,搅动起来阻力感明显。这种溶液喝快了堆积在胃部会引起恶心呕吐。甜咕哝的说不出啥滋味。咽下一口,就得喝一口清水压压。泻药散泡了两快餐杯。如此,我喝掉的水远不止5斤,喝得上吐下泻,跑厕所跑不及,眼泪汪汪,头晕乎乎,好在液体已输完了。厕所和床之间我扶着墙晃荡,头发汗湿贴在脸上。
孙大夫第二次来催我时,我已经快撑死了。
我说我吐了。吐得多吗?她说如果不拉成清水样,有一点点渣子就得给我灌肠。我怕灌肠,竭力不让更多的药水从嘴里喷出去。看看表,看看我,孙大夫不得不给我宽限一个钟点,说,一点,一点前一定要喝完,不然时间间隔不足,不能上手术台。
实在喝不下了,还要喝,喝得昏天黑地,没有一点肚量。喝完了。它叫聚乙二醇4000散,我承认它是个厉害角色。
时间到,亲兄弟们也赶来了,捧着麻药针剂下电梯去。
仍需要排队,窗口里的人收了我的药让坐下等。我们是预约了的。若不是预约,就得三天以后了。
不许一个家属陪护,我独自进去,左侧身躺下,脊背后靠,嘴里塞一个牛嚼子一样的塑料圆环,手背上推一针,我啥都不知道了。
但慢慢我听见声音了,是我哥,他说,做吧,切除吧。我只觉肚子里揪着疼,我哼哼说疼。有个声音回我,别说话!我又说疼,她又重复一遍。我的麻药似乎不够。他们做完了胃镜,正在做肠镜。我嘴里的嚼子不知何时已被抠出,可以发声。但我不像很久以前第一次做胃镜时那样,下了手术台就哭着骂大夫残忍,把我当牲口摆治。那时候没有全麻醉方式,硬生生往喉咙里插管子。我是不该把委屈朝大夫发散,是我求上门找的人家,又不是人家请我来的。
一个半小时后我在护士搀扶下走出长长的走道,家人在外头等着我。其实我在手术台上已醒了一会儿,坐了一会儿,我弱弱地打听具体情况,护士让我回头问大夫。我不问了,没有力气问。
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走不稳。从等候区在座的惊叹声里我知道我的惨状吓着他们了。
三弟最后找来一把轮椅推我上楼的。上楼又迫不及待上厕所,泻药的劲儿还没有完结。
内窥镜大夫叮嘱,72小时禁止饮食。意味着我三天三夜不能吃饭不能喝水。加上昨天以及昨天之前这段日子的肠胃疼痛没咋吃东西,我全靠头上的液体维持小命了。
液体滴到半夜还在滴,凌晨一点多进来一个新病号,是一个肚子疼得不行的老太太。她躺在了c号床位。
我的液体一直滴到天明,五点多结束。新的液体又接续上了。
2019年10月7日 农历九月初九 雨止天晴,半下午又阴 雾腾腾的。10到21度。病房日记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