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逊不是歌手(你在快手上看卡车司机直播,而卡车司机只想早点把货送到、平安回家)

威尔逊不是歌手
衣阿华 80 号,世界上最大的卡车停靠站。
这座超级停车场占地九十公顷,能够容纳八百辆大卡车。
衣阿华州,沃尔科特,
80 号州际公路,
284 号出口
噼啪开的拖车里装着将近两千公斤的温啤酒。踩刹车的时候,能感觉液体在往前晃动。“醒醒,姐们儿!醒醒!”她扇了自己一耳光,甩甩头。打开收音机,调到 19 频道。接着打开车窗,又给自己另一边来了一耳光。
突然间她想到脱掉上衣这个主意。哎,这么蠢的主意是怎么来的?谁知道呢。必须得想办法清醒。她一手把着方向盘,控制着这十八个轮子的庞然大物,一手摸摸索索地脱掉了上衣。对对,就是这样。她又解掉了内衣。爽!再把内衣甩到车子后面去。爽!姐们儿!太爽了!她自言自语。炎热的风拂过她的双乳,这种冒险刺激的感觉让她血脉偾张,精神高涨。她的坐标是俄亥俄州哥伦布市北边,71 号州际公路,炎炎夏夜,凌晨三点。莎伦·史密斯,外号“噼啪”,又恢复了“公路狂花”的神采。
脱掉衣服之后真是灵感不断。风驰电掣之中,她按了一个开关,啪!驾驶室灯火通明,她那柔软的棕色胴体在夜色中格外显眼。“哥们儿,你们好啊!”(估计这些哥们儿也是需要醒醒神的。)卡车一辆接一辆经过身边,她没有招手,甚至连看都不看,只是笑着,带着点儿小骄傲,带着点儿自命不凡。这样一来更让看到的人血气上涌。19 频道上已经有很多人在大喊大叫了,“往北去的,有个妞儿光着身子呢!”诸如此类的惊叹不断上演。一辆擦肩而过的车里,司机朝她大喊:“人间‘胸’器啊姐们儿!”哎哟,拜托。对于自己的双峰,她可没什么信心。(所以这哥们儿挺会说话的。)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抬头挺胸,像只骄傲的老母鸡。就这样,她神清气爽地往前开,目的地是两个半小时车程以外的克利夫兰。
上面这段场景,来自“译文纪实系列”最近出版的作品《看不见的美国》。
戳封面看相关文章《你看到的英雄萨利机长背后,是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美国”》
为次,译文君在搜索引擎输入了“美国女性卡车司机”,想看看是不是有女性卡车司机的文章和图片,结果呢?
结论 1:美国缺卡车司机。相应地得出结论 2:在美国当卡车司机待遇似乎还不错。结论 3:从搜索结果来看,“女性卡车司机”应该不是太多。
最后在 tellerchina.com 上搜到一篇关于美国女性卡车司机的文章《女性越来越多地加入卡车驾驶的致命世界,面对性别歧视和漫长的日子》,这位名叫英格丽德·布朗(Ingrid Brown)的女司机 57 岁(这个数字让我震惊了一下!),是美国所有卡车司机中占 6.2% 的女性之一,这是 2017 年的数据,比 2008 年的 4.9% 有所提升。据美国卡车运输协会统计,到 2018 年底,美国的卡车司机数字缺口,约为六万人。(图、文数据来自:tellerchina.com?)
Ingrid Brown,长途卡车司机
(照图:Sandy Hooper,今日美国)
“六万”这个数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美国货运协会的一份报告说,美国 70% 以上的货物都是用卡车搬运的(数字来自《美国货运业面临司机短缺,卡车司机薪酬上涨了 17%,年薪 30 万》)。《看不见的美国》作者珍妮·拉斯卡斯在书中也有一个数据:
全美三百五十万名卡车司机运送的货物占到我们所购买的全部货物(价值 6700 亿美元)的 69%。
假如卡车司机这个行业有点什么问题,会发生什么?以下摘自《看不见的美国》:
每天,店里堆满新鲜的蔬菜。“家得宝”(美国家具连锁店)的油漆颜色总是及时上新。亚马逊的发货频率是每两天甚至每天。国土广阔,这么多东西是怎么到处跑的呢?
“万一有一天,所有卡车司机一觉睡醒,都决定不开车了怎么办?”她对我说,“这个国家何去何从?何去何从啊?”
如果有一天,所有卡车司机一觉睡醒,都决定不开车了,那么,共占地将近六千万平方米的三千八百家沃尔玛超市将很快空空荡荡。泰森食品公司每周宰杀的四千六百万只鸡、十七万五千头牛和四十四万三千头猪会被困在某处的高速公路上。亚马逊价值 340 亿美元的货物只能呆在仓库里。我们呢,继续每天消耗三亿七千八百万加仑的汽油,直到油泵全都干涸。然后我们就只好呆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个美国陷入停滞。
但对普通人来说,如果上面这些事情没有真的发生,货运卡车、货运卡车司机,似乎并不会引起注意:
很少有人能坐下来想想这些来来往往的货物,关心一下运送货物的人。这些该死的卡车。路上怎么这么多卡车?这些卡车有没有人来管一管?我们开着小汽车或小货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但被迫要和这些怪兽一般的庞然大物并行,于是努力装作看不见。然而这些怪兽之中也有人,或体格魁梧,或身材矮小,随着卡车的行进来来往往。大多数人很少会想到这一点,就算偶尔想到,也马上抛诸脑后。即使我们的生活严重依赖着这些人,那也没什么要紧。
我们感受到的,只是卡车的柴油烟气散发的恶臭,只有十八轮大卡车才能飞溅到我们挡风玻璃上的泥点。偶尔我们会用眼角的余光隐约瞥见有人在卡车停靠站喝咖啡,吃煎饼和鸡蛋。这些我们都知道,但完全不了解。
不,我们完全不关心,就像我们不关心地下室的加热炉如何让卧室变得暖和。但是,炉子又没有生命,你没法跟炉子交朋友。
美国卡车运输公司在努力寻找新人加入到这各行业,从退伍军人到移民——网上很容易能搜到中国移民在美国开卡车的相关文章——还有女性。
作为记者,珍妮·拉斯卡斯关注到了这个群体,就像她关注到了煤矿工人、牧场养牛人、啦啦队员、石油工人、机场空管员、垃圾处理厂的工人等等。于是,珍妮·拉斯卡斯和三十五岁的黑人女卡车司机“噼啪”莎伦·史密斯(“噼啪”的原文为“sputter”,是她的外号)一起,搭乘莎伦的国际 9400 鹰牌大卡车——身长将近二十二米,十八轮——一起上了路。
珍妮·拉斯卡斯和《看不见的美国》英文版
现在是 7 月中旬,正是仲夏炎炎。她用丝带将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高高系在头顶。“姐们儿,你在这儿陪我一块儿跑,我简直说不出的高兴。”她说,“我们这不是在冒险吗?我觉得我俩已经是姐妹了。你有这种感觉吗?有吗?”她的皮肤像奶油一样光滑。身材短小精悍,很结实。相比之下,卡车的方向盘真是个庞然大物,她把这东西当架子使,双臂的手肘完全放在上面,比较轻松。车的里程累积了五十万英里,型号是国际 9400 鹰牌,宝蓝色,500 马力的康明斯 ISX 发动机,十倍变速,真空悬挂系统。
噼啪打小就看着做机械工的爸爸躺在汽车下面修来修去,那时候萌生了开车的愿望。到二十三岁,一满拿保险的年龄,她就开始跑起长途运输了。
陪爸爸修车的时候她喜欢用双唇弄出噼啪噼啪的声音,他就附和着哼哼女儿编出来的荒腔走板,时间一长,她就有了现在的外号,噼啪。现在,当年的小女孩已经三十五岁了。
“嗯,他现在肯定以你为荣吧。”我说。
她看了我一眼。“他才不想我开个大货车呢。”她说,“哪个爸爸想让自己的小女儿干这种粗活啊?”
由于卡车司机的人数逐年紧缺,各个运输公司都在提高司机的薪酬标准,在上面提到的关于英格丽德·布朗的那篇文章中说,该行业报告的平均年薪约为 53000 美元,五年内增加了 7000 美元。在 america.gov 上还有一个数据:私人企业招聘大卡车司机开出的年收入都比劳工统计局的年薪中位数 42320 美元高,平均为 62377 美元,其中美国卡车公司(USA Truck)年薪 94824 美元、美国快递(US Xpress)年薪 83225 美元;联邦快递(FedEx)年薪 66220 美元,百事可乐年薪 47244 美元,而美国陆军则只有 31512 美元。
一向以收缩为移民政策的特朗普政府,甚至据说有意为该行业放宽相关政策,以吸引移民进入。
卡车司机需求量大、供不应求(照片:美联社)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谷歌、优步、特斯拉等高科技巨头,以自己在人工智能和无人驾驶领域的巨大投入和成果,正在渗入到卡车制造产业中。卡车产业是个价值 7000 亿美元的大金矿,但其中三分之一的成本都花在了卡车司机身上,如果公司们能从中牟利,它们会毫不犹豫的甩掉司机们。
现阶段,女性卡车司机是在这个行业所占的比例还是很低的:
路上的卡车里,女司机真是凤毛麟角。这是个板上钉钉的事实,就连噼啪也没啥可多说的。她自己脑子里的卡车司机们也都是一群兄弟,好哥们儿,或者一言不合就吵架的糙汉子。
但这个行业并没有对女性有什么特别额外的友善。每次收车后,噼啪将卡车停好,下车准备去洗澡或者吃点什么,她都会揉揉膝盖:“该死的膝盖。那些造卡车的,根本就没考虑到女司机的身体状况。这种事想都别想。”
英格丽德驾驶的八十英尺长的卡车
英格丽德将她的卡车倒入目的地的停车空间中
总是有人问噼啪,一个人呆在这样的地方(指供卡车司机停车休息的停车场)怕不怕。她总是坚定地说不怕。男司机们基本上都很尊重她,她自己一路上完全搞得定。有时候专门在停车场拉生意的妓女们踩着高跟鞋,穿着暴露的紧身衣跑来敲她的车门,看到她是个女的,总会吓一跳。她也总是不厌其烦地努力跟她们讲道理,劝她们回家找一份正经的营生。你应该混得更好的!
她扳了个开关,卡车发出长长的嘶嘶声,听上去很是满足。“好啦。”她长出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回应。
辛苦一天,想痛痛快快洗个澡?“?9 美元,我有会员卡,可以打折。”
卡车司机是美国——其实在全世界都是——行业风险非常高的工种之一。疲劳累积,路况变化,饮食不规律,抽烟,肥胖,各种职业病之外,女性司机还有来自男性性骚扰的风险。一项“卡车女性”发起的调查显示,当被要求对对工作的安全程度打分,以 1 到 10 为标准,女卡车司机的平均回答为 4.4。该机构一直在敦促为卡车还有停车场安装更好的照明,更多的监控和围栏。
噼啪是“卡车女性”的一员,
她觉得这团体真是棒极了。全美国三百五十万卡车司机,只有二十万女性。她在“卡车女性”里面交的大多数朋友都有孩子了,都是生了孩子以后才开始干这行的。有的人丈夫也在开卡车,两人一起出车,换着开,就像一起住在房车里。
而近几年在中国,当物流变得越来越发达,人们对物流的依赖程度与日俱增,当自媒体、视频越来越多地成为人们的信息获取源时,我们突然发现,夫妻一起开一辆货车跑长途是一种行业内非常普通的现象,而女性卡车司机也并不鲜见。
知乎上这篇名为《 3000 万卡车司机的真实生活什么样?他们用快手记录》的文章中,宝哥(快手名:河北沧州开卡车的宝哥)夫妇、单亲妈妈四丫头(快手号:siyatou000)都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卡车司机,他们通过快手与网友分享自己的酸甜苦辣,引起了众多的关注和唏嘘,也让这个艰苦的行业更多地为人们所知晓。
据交通部公布的 2016 发展统计公报显示,截至 2016 年末,中国拥有载货汽车 1351.77 万辆,是世界上卡车保有量最大的国家。中国货运总量的 76% 是靠 3000 万卡车司机的公路运输完成的。
在这个“流量为王”的时代,拥有?21 万粉丝的卡车司机倪万辉和 60 万粉丝的张延斌可以说大小是个网红了,但现实生活中,他们只是 3000 万卡车司机中的普通一员。
位于中国青海的马场垣服务区,许多卡车司机都会在此暂时停靠休息。(胡幸阳 摄,提来自 上观新闻)
回到《看不见的美国》。和吃住都在卡车上的中国司机“宝哥”们一样,噼啪也在卡车上给自己搭了一个小天地:一张单人床,上面摆着一个毛茸茸的蓝色花枕头;小冰箱里装满了苹果、葡萄和苏打水;还有微波炉;舱壁上还打了固定的小格子,里面放着洗发水、除臭剂、露比丽登高级配方保湿霜。
英格丽德在自己的卡车上休息
“说出来你别笑,”噼啪朝我这边侧了侧身,“我们现在拉的这些拖拉机轮圈,我是负责人,这事儿让我觉得挺骄傲的。”她说这种感觉很难解释。她说责任这玩意儿让她害怕,真的,简直可以说是“责任恐惧症”了。“不然的话,我应该是个好妈妈。”
这话让我们沉默地回味了一会儿。
珍妮·拉斯卡斯问自己,应该怎样评价噼啪——还有噼啪当护工的姐姐,以及一辈子当修车厂工人的噼啪的父亲——这样的人呢?
这种时候应该回应说,“你真是个天使”,但我什么也没说。因为通常人们说出的这句话,完全无法表达我心中的那种感情,“你!真!是!个!天!使!”说真的,她就像一个突然蹿出来的救火队员,浇灭了我心中怀疑的火焰。
当然,拉斯卡斯没有那么说,假如她真的说出了口,噼啪大概会回答一句:
“姐们儿,别想那么多啦,坐舒服了,看风景吧!”
我们朝着地平线一路向西,车上放着乡村音乐,噼啪在不同状态之间无缝切换,一会儿跟着唱歌,一会儿给我讲故事,一会儿对迈克尔抱怨连篇。
天空中万里无云,一片蔚蓝。左边车道上开过一辆丰田汽车,车上绑着架子,架着四辆自行车。粉色的飘带在风中无助地翻飞拍打。坐在长途货运卡车中,你所处的就是一个“高地”,这个空间的节奏和韵律超越了一切,不是去度假,不是上下班,也不是走亲访友。坐在长途卡车中,就如同处于一个移动的片区,超越了上述的一切。但这个空间又与卡车本身毫无关系。
“我不浪费时间 / 不做美甲不做美黑 / 我完全不在意 / 手上的老茧……”(美国乡村音乐歌手格雷琴·威尔逊的歌)她一边跟着唱,一边伸手拍大腿。唱到副歌,甚至抽出皮带打拍子,“我努力工作,我纵情享乐 / 我是美国的女儿,赶上好时候……”
她举起手臂跟我击掌。“对!就是这样!姐们儿!”说完,她爆发出噼啪式的大笑,像一连串的爆炸声,让她全身都动起来。
请转移高高在上的目光,窥探一下这些被忽略的世界,观察那些十分复杂的产业,看看一些不为人知的微小贡献。和我一起在这些世界中走一走,用全新的眼光看待每一天的日常生活。
当整个世界都在追逐“名”的大小与“利”的多少,都在以“流量”和“流水”这样的数字衡量人的价值几何时,不妨来看看存在于这本《看不见的美国》中的那些人,那些与世界截然相反,只想静静地做好自己手里的工作,“只想喝杯啤酒,早点睡觉”的人。
同时,向驾车奔跑在中国公路上的卡车司机们致敬,祝你们平安。
(完)
相关图书信息
点击上图封面即可购买
《看不见的美国》
[美] 珍妮·拉斯卡斯|著
何雨珈|译
《看不见的美国》讲述的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每日辛勤劳作,维持我们的生活运转,而我们却从未将其放在心上。
看不见的世界林林总总:俄亥俄的矿业公司,阿拉斯加的石油钻塔,缅因州的外来劳工营,拉瓜迪亚的空中交管中心,得克萨斯的肉牛牧场,加利福尼亚的垃圾填埋场,衣阿华的长途卡车司机,亚利桑那的枪支店,以及辛辛那提猛虎队的啦啦队员们。
啦啦队员?是的,她们也代表着你看不见的美国。
戳文末阅读原文,看更多译文纪实系列。
上海译文
文学|社科|学术
名家|名作|名译
长按识别二维码关注
或搜索ID“stphbooks”添加关注

威尔逊不是歌手相关文章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