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网醉人的青春期
作者：罔罔
1 初稿
林娜的性格令我望而生畏，就好像旋转日历掌控现实世界的天气，雨雪冷暖完全无迹可寻。她能带给你别样的特殊体验——七月太阳的炙烤，还没来得及渴望一场甘霖，寒冬带着雪花降临，洁白的雪花悬在头顶，转而化作雨滴凶猛地砸向头顶。
我无法否认自己喜欢林娜，她散发着其他女性不具备的冷艳气息。林娜同时也是个高傲的女人，在我眼里她是那样的完美。她有着白皙如羊脂般的肌肤，丰润精致的双唇，还有一双淡蓝色摄魂般的眼眸——冷冰冰的，宣示得到她的人必将经受严酷的考验。
令我心生退却的不是林娜独特的性格，而是九死一生的任务，很难想象西方文化影响程度达到了何种高度。每当我踌躇不决，胆战心惊的时候，林娜都会在身后说：快跳吧伙计，我的男朋友，犹豫只会使你变得懦弱。
那天晚上，我否定疯狂的想法。从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跨越间隔15英尺的楼顶，那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我仿佛从黑漆漆的阴影中预见倒在血泊中的自己，那时林娜会为此而感到悲伤吗？我开始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忘掉了我战栗的模样。林娜化身一名心理导师传授我挑战极限的秘诀。 “勇敢是打败一切的根本，”她热情洋溢。
我无心倾听，第一次对她展露真实的情绪，“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不，我会为你感到骄傲。”她语调颇为生硬，也许是在耍酷，“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林娜，你真是个怪胎。”我愈发悲愤，“你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爱人死去吗？”
她坚定的目光变得涣散，迷茫空洞的眼神如同饱经风霜且陷入沉思的老人身上才能找到。不过一瞬间，她又重拾坚定看向我，那神采带着锐气，锋芒逼人。
“你需要冷静。”
“你觉得我歇斯底里吗？”
“我早他妈的应该歇斯底里，原来我找了一个女朋友是为了去见上帝！”我难以克制情绪，嘶吼道。
林娜脸色微微发白，她眉头紧皱着，淡蓝色的眼眸泛起丝丝涟漪。
“你曾说过陪我走遍世界，那些承诺都不作数了吗？”林娜摇摇头。
我惊讶得无以复加，难道这就是中西方文化的差异吗？肉欲快感刺激下的承诺怎么会作数呢？
“好吧，不管怎么讲，我觉得我们都需要冷静一段时间。”
她似乎不想在我面前哭泣，头也不回地跑下楼。脑海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应该去追她。可我的双腿好像塞满沉重的思绪，根本不受大脑的控制。现在我没有一点点愤怒了，我没有想到林娜认为口头承诺作数，曾经我答应过她什么就连自己都记不得了。
有片刻工夫，我发觉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林娜，只知道她是一个孤儿，后来被一个敬老院的护工收养。
她总是逼迫我完成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林娜曾给过我一张清单，上面详细记录着她想与我一同完成的愿望。
除了那些在我看来应该被称为“送死”的极限运动外，还有一条就显得友善得多——敬老院之旅。
男人本色，这无可厚非。
我承认得到林娜用了小手段，同时我也必须认清自己初次恋爱的事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林娜的美丽倩影已经和疯女人字眼紧扣在一起，但我仍然尊重与林娜之间的感情。
2
我并非讨厌照顾老人这份工作，就如同不会讨厌自己的父母一样。不过，当我成为一名护工后，我才明白这项工作的痛苦之处。每天早晨你最好祈祷老人不要尿床，一定要用心祈求照顾对象的控制能力出众，因为黄色的排泄物往往会令人感到恶心而催生呕吐的欲望。
我负责照顾的老人叫夏立，我应该尊称她一声奶奶。诸如敬老院里的大多数老人，夏立久卧床榻，她的脸色蜡黄，颊骨突起。我还能看到薄床褥勾勒出的盆骨的形状。
就是这样一个皮包骨头的瘫痪老人，却能从我手中抢走那本笔记。我本该思索她迸发的力量该被称为“人类极限”，但此刻我的脑袋里装的都是关于笔记本记录内容的幻想。
是何种魔力驱使着她守护那本笔记呢？
半遮半掩往往最吸引人，且产生的效果拔群。我对夏立的照顾上升到了新的高度，只为了能从她的手中借走那本笔记。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句话林娜是不会懂得的。我有充分的理由拒绝通过暴力得到笔记——夏立视它如命，只要笔记本不在她的身边，夏立就会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嘶哑的声带发出杂糅似的声音，没人能听得清她在说些什么。夏立执着的行为随时都会夺取她的性命，我可不想后半生活在间接杀人的噩梦里。
三天后，饱受病痛折磨的夏立去世了。一副瘦成骨架的身躯，唯独手掌与正常人相仿。她保持平躺姿势，素日里从不离手的笔记，依然紧握着。
救护人员接二连三赶到房间，我退到角落，浑浑噩噩的度过了漫长且头疼的一天。回到宿舍，我取出那本笔记，这时才有工夫仔细打量它。我能看到夹页泛着淡黄色，这说明它饱经沧桑。
这天，我的精神极为亢奋，一直持续到凌晨三点多才感到稍有疲惫。天蒙蒙亮时，我已踏上返乡的火车，夏立生前视如命的笔记被我小心安放在旅行包的夹层里，现在，我也视它作珍宝了。
3
我有意回避林娜，敬老院之旅前就与她断了联系。今天，我刚刚踏入家乡的土地，林娜又发来新的消息——
“亲爱的，讲正事前我要声明一件事，很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而且儿时的回忆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
“我的父母都很喜欢极限运动，特别是我的母亲，她喜欢的程度已致疯狂的地步。不带任何护具攀爬埃菲尔铁塔？正常的人类可以做得到吗？”
“答案尚不可知，而且那段时期父亲极力反对母亲的决定，年幼的我也从中作梗，大举双手赞成自己的父亲。正如你猜到的那样，未来几年的时间里，我们一家都处于无休止的冷战时期。父亲对此的态度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淡泊。”
“后来，他不在劝阻母亲的想法。就算我哭着祈求他，父亲都未曾想过改变决定。圣诞节前夕，父亲与母亲正式离婚。我悲痛欲绝却又无可奈何，每天精神恍惚地度过。直到有一天，我收到母亲去世的消息，她的尸体离埃菲尔铁塔足足有400英尺，没有人知道母亲是怎样混入其中的。”
“父亲体弱多病，他主动选择入住敬老院。而我毕业后，带着沉痛地回忆来到中国，寻找能守护自己一生的爱人。接下来就是我要谈的正事了。”
“我同样喜欢挑战极限，你总是顺着我的意愿，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渐渐地，我有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把你拉入极限运动的行列，你还会如此吗？答案显而易见，你开始感到厌烦，你开始讨厌我。这都说明你不是真心喜欢我的事实。我曾列举给你的愿望清单，你真的以为我会看着你坠入深渊吗？怎么可能，我只是试探你而已。”
“不过，我们走到今天的地步，离我曾定下最初的目标愈发遥远。此时，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踏上了又一个终极挑战，因为爱情的力量不足以令我放弃自己喜爱的事物，就如同母亲那样。”
我边看消息，边焦急地催司机赶路，消息里提到的终极挑战暴露了林娜的位置，现在我真是悔不当初，还有夏立的笔记令我顿悟，提前返回家乡准备陪伴林娜。
想到如果我现在身处异地，比如之前得敬老院，可能我赶回来的时候，林娜已经挑战成功或死去了。无论何种结果，我与她之间的隔阂将变得越来越深，不可修补。
4
从地面望去，能见到一条绳索连接两个楼的楼顶。高空劲风呼啸，绳索摇曳。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消防队员也赶到现场，他们行动迅速，但偌大的气垫却不知道放在那里好。因为林娜的目标是不借用任何工具走过绳索，包括保持平衡的杆子。
我悬在老楼阴山的侧梯上，向下看去能望见各种各样的目光，他们都在看着我，消防员一个个忧心忡忡，当然，可能也觉得烦闷。
十分钟前我就来到这处地点了，我在楼下瞧见了林娜的身影。起初消防员并不同意我说服林娜，我只能挑明我与她的身份，同时添油加醋地说：林娜脾气暴躁，说一不二，只有我能够阻止悲剧。他们权衡好一会儿才放我上去，然后一个个垂头丧气的看着我，好像为在我送行似的。
我不擅长攀爬，但为了林娜我无所畏惧。至于林娜，她从始至终都把精神集中在绳索上，对下面的骚乱充耳不闻。
她站在位于阳山的楼顶上，我凭借着男人特有的保护欲，迅速接近楼顶。只见她美丽背影，身着淡蓝色运动装，素日里不受拘束的长发盘在一起，显得清爽干练。
她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时机。
我抓紧机会，一步一步地接近她，每一步都是心惊肉跳，我害怕面对她，一个对我毫无保留的她。我害怕她不发一语直接跳下去，我害怕自己的出现会影响她的情绪。
“林娜……”我控制声音的轻重和语调的强弱。
林娜应声回头。
她先是吃惊地望着我，随后转而面无表情淡淡地道：“我们结束了，王成。”
我后悔不及，“不，林娜，你要听我讲一件事情。”
“听你说些什么？你们常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的道不同，又何必纠缠不休！”林娜面露不耐烦的神色，“我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说明我已经彻底放弃了你，王成，我们的爱情结束了。”
我僵在原地，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有秘密，我没有吗？
“林娜，我也有一个秘密一直没有告诉你。”
她神色稍有缓和，问道：“什么？”
“亲爱的，我想自己在讲正事前也该向你坦白。我的初恋其实叫作夏立，”我吞了吞口水，继续说道：“她和你一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喜爱极限运动，每天晚上，我都得仔细照看她是否添了新伤，直到某天，她把自己的脊柱摔断了，变成了终身残疾，最后伤逝过重去世了。”
“我不想你受到伤害，同时我也不想你受到拘束，”我的情绪愈发激动，“我不想重蹈覆辙。”
林娜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泪水划过颚骨然后掉落。她紧咬嘴唇，犹豫着最终还是说了出来，“我现在让你为我去死，你去吗？”
林娜意指身后的绳索。
回想起夏立的遭遇，决绝之意在我心中迸发。我的视线从林娜惊讶的目光中挪开，我开始助跑，用尽全部的力量奔跑着，奔跑着……
如果夏立的男朋友是我，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