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入社会,安居小城镇,在行色匆匆人群里,奔忙于生活激流中,年,对我来说,少了期盼,缺了味道。
今年春节,南方春来早,大地春光明媚,气候宜人。大年三十一早,我带着暮年,携着家眷,提着一壶老酒,回到滨海新区乡下,在那个叫我乳名的地方过起年来。
祖屋去年翻了新,老地方,新窝居,勾起儿时记忆。时光退回从前,小时候在乡下过年,紧张的是大人,高兴的是小孩。每当临近年关,家长们都在密锣紧鼓地筹备年货,为小孩赶做或购买新衣新鞋袜而忙碌。
南方的年与北方的年大同小异,都是以农历年春节为重。不同的是北方人过年喜欢用面粉包饺子,而我们乡下是用米粉做粑。再则日历上把腊月二十三定为小年那是对北方人而言。而我家在南海之滨,大抵与南方人一样,习惯认为小年是腊月二十四。也就是从这一天起家乡的年开始隆重起来,有了年的味道。
这一天村庄开始闹腾,家家户户都在大扫除,把房前屋后,家里卫生打扫得干干净净。再将竹制家具用品,诸如蒸笼、竹箕之类,及盘子碗筷洗刷干净。然后敬灶神。记得我家是用一碗糖水汤淋,再用一个小碟装上一小块熟猪肉放在灶台处。此举按旧时说法:用糖油粘住灶王爷的嘴,让他不在天庭告坏状,说坏话。因此敬灶神是必须的。
到了农历二十五后,村民便陆续开始舂糯米筛粉做粑,这是过年前奏。在我们乡下,一般人家都会做两样粑。一种是用黄糖煮水与米粉调配成皮,以椰子丝、芝麻,再加一小块用白糖腌制的肥猪肉做馅的叫糖粑;另一种是用花生仁或豆类或茨菇捣碎,加上五香粉酱料连同猪肉粒或生蚝做馅的,然后用生菜包着来蒸的叫芥菜包,也叫味粑。而殷实人家的还加蒸年糕、生粉,及炸油角,烘米沙饼之类。
乡下人有别城里人。先蒸熟粑的人家,总会分送些给未做粑的左邻右舍分享,后来蒸好粑的人家也会礼尚往来回送给人家,比较一下各家粑的味道。当然这种分享不是单纯比较,而是乡下人一种人间温情传递,更是邻里之间和睦相处,互助友爱的具体表现。也许这就是过年的人情味。当我定居在小城后,总觉得这种味儿已经很遥远了!
到了腊月二十八、九,家长们忙于采购食材及购买对联和年画,杀年猪等。那时没有冰箱,买回的海鲜诸如鱼虾用海水加放些海草养起来,小孩们有空就用棍子捣捣水(相当打氧),而螃蟹类则分池安放。年猪杀好分肉后,除了留下敬神做三牲用的部分外,其余不是用盐腌制,便是用酱料腊起来。总之年前这几天,大人们都是手忙脚乱,而小孩不知人间苦,总是高兴得奔奔跳。
除夕这一天,早上起来便是贴对联及年画,殷实人家门口还挂红灯笼。这一天,红红灯笼红红对,新新衣服新新鞋,让村庄气象变新,呈现一派生机与祥和。
农村人过年,最讲究的还是大年三十的团圆饭。为了这餐团圆饭,家长们从不吝啬,即便花尽一年积蓄,也要让家人美美地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餐桌上虽没有皇宫内的山珍海味,但总会把地方上能买得起的特产珍品,及最鲜最好的海鲜等美食搬入平常百姓家。然后,一家人几代同堂,围坐一起,大人喝点小酒,老人细嚼慢吞特制的鱼丸肉卷,小孩拿着鸡腿,或螃蟹虾类,手筷并用,肉油满嘴,海味四溢,一桌佳餚,全屋笑声,乐也融融。那情那景,无不让人感到:灯火可读,幸福可期,亲情可温啊!
儿时过年除了给我留下好吃、好穿、好玩又有红包领的好感外,还有一、二件有趣的小事,至今能忘。那是在我10岁的那一年,在吃大年三十团圆饭前,爹拿出一瓶北京同仁堂出的虎骨酒,他平时不喝酒,是腰伤以后,遵医所嘱,才开始喝点小酒。那晚爹自斟了一杯,喝前他用手指沾点酒突然抹在我嘴唇上,说让我尝尝酒味。酒精与药味刺激,使我摇起头来,摆动得像卖货郎摇鼓一样。娘见状笑对爹说:教坏子孙。爹也笑称:让他(指我)酒精(久经)考验。也许是言而无意,可把我未来人生圈定。
那年吃完团圆饭后,一家人一起守岁,体味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年时刻。也许兴奋吧,我毫无没睡意。到了子夜村中鞭炮齐鸣,响声震天,把年的气氛推至高潮。祖屋大堂灯火通明,燭火旺盛,供桌上摆放三牲饭菜、茶酒。爹领着我们烧香祭拜神明及先人。三跪九叩首后,爹念了一堆好话,便烧纸钱。娘即拉我去咬饭头,我看到供桌上的五碗饭,其中一碗,娘有意把米饭堆成圆锥形,高出碗面约15公分,我踮起脚尖才勉强咬到饭头。之后娘让我原地跳三跳。再后来娘右手拿电筒,左手牵着我,向屋后山走去,选一株又高又直的竹子让我摇三摇,娘站在一旁口中念着:冬竹无大让我儿大,冬竹会高带我儿高。之后我才知道,是因小时候我个子矮小,与同龄人相差甚远,娘才有此举。这些带有迷信色彩的举措,虽然有些滑稽,可折射出父母盼儿长大的苦心与爱意。
小时候过年,我最高兴的还是初一吃完开年饭,拿到压岁红包,便拿着电筒与同龄人一起去捡炮竹,然后自己燃放,那种乐趣是难以言状的。
儿时过年到晚上也有大戏看,每当过年村里都会按人丁捐款请来粤剧团上演几晚大戏。在六、七十年代能够在家门口看演出确实是件很美的事。
到了初一早上,年的气氛开始沸腾起来。锣鼓声在村边响起,舞狮队依约进村表演。搞演唱的艺人也陆续登场,走家串户贺新年,弹琴唱曲萦绕庭院。接着贴大吉谋生的也跟随而至,这些人口沫横飞,好话说尽,妙趣横生。我们也跟着看热闹,尽情地享受年恩赐的快乐与幸福。
到了年初二,那是省亲会友时。在乡下一般是外嫁女同丈夫携儿带女回娘家(现代戏称年审)。她们带着大包小包手信(礼物),怀揣着大红包,回馈感谢父母养育之恩。这时孩子们又有一次领红包的难得机会。
乡下的年从初一到初七气氛都是隆重的。过了人日,随着外出人员重新背起行装而年味渐退。待过完元宵节年才降下帷幕。
过年除了好吃,好穿,好玩外,还要“好说”。那是一种规矩,也是语言约束,家长们总会事先叮嘱自家孩子,过年逢人便说好话,不准说不吉利的话,“无”字、“病”字和“死”字都成为禁忌。例如:去捡炮竹,不得在别人家门口说“无有”,听到锣鼓响或炮竹声,不得说“吵死人”等等。
事隔多年,儿时的年虽然已经遥远,可那香甜的年味仍留存脑海,总有一种年味最浓是儿时的感觉。
小时候过年是很值得怀念的。现在回到乡下过年看到家乡巨变也是可喜的。
年初一,我在村头转一圈,到村尾看一回,村路已全部硬底化了,也很干净。村前广场停满了小车,奔驰、宝马、路虎等名车也在村里出现了。更可喜的是不少父老乡亲都住上别墅,过上丰衣足食生活了。社会治安也明显好转,过去曾经有过的赌番摊、推牌九、买鱼虾蟹蛤的赌博现象,在今年,没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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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薛伟雄,茂名市作家协会会员,滨海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作品散见于各报刋与网络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