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海丽┃记忆中的老槐树

一个清凉的夏日午后,我正在厨房里忙碌,突然,一阵又一阵幽香扑鼻而来,不甚浓郁又不失芬芳,还有着丝丝淡淡的甜蜜,感觉这味道好熟悉。不由得张开鼻翼使劲嗅嗅,对,槐花,是槐花!迫不及待地探头向窗外望去,果然,那一树乳白正在微风中摇曳,不那么张扬,也不那么压抑,就那么轻轻地、轻轻地随风舞动着并不十分美丽的身姿,虽然满树挂满了一串串稠密的花穗,但也并不是挨挨挤挤,丝毫没有桃杏梨花赶趟儿似的争先恐后,而是就那么自自然然、错落有致地低头向下,展示着一种谦恭的美!
突然忆起,故乡的院里那棵早已只剩断臂残腿的老槐树!
从我记事起,院子里就高高地耸立着那棵老槐树,树干可不是一般的粗,得最少两个人才能得以合抱,树皮呈深褐色,纵横交错,满是沟壑,比爷爷饱经风霜的脸还要沧桑。一到夏天,就枝繁叶茂,整天随风飒飒作响,婆娑起舞,撒下一片荫凉,足以遮庇大半个院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树底下就牢牢地安放着一个圆形的大石床,总是被奶奶用笤帚扫得干干净净,上面还不时地铺着旧口袋麻包之类的东西。烈日炎炎的夏天,树下非常凉快,或坐或躺,都是一种惬意的享受。记忆中,每当奶奶在屋里冲门外喊一声“饭熟了”的时候,正在院子里干农活儿的爷爷爸爸、嬉笑打闹的我们,一致停下来走进窑里,小心翼翼地端着自己的饭碗不约而同来到老槐树下的石床边,围成一圈,边吃边聊,老槐树则静静地在我们头顶庇佑着我们,守护着我们。
春天画上句号,夏天很快来到,沉睡了一个轮回的老槐树开花了。乳白中泛着淡淡的嫩绿的槐花苞一嘟噜一嘟噜挂满了枝头,若隐若现地隐藏在繁枝茂叶当中,在阳光的照射下不变色也不打蔫,倔强地高傲地挂在枝头。这时候,妈妈婶婶们就对这些尚未丰满的槐花垂涎三尺了。但她们却不爬树去摘,这正给了我们这群顽童肆意玩耍的好机会,一个个“斯溜斯溜”像猴子一样窜上树,边嬉皮笑脸对着树下翘首以盼的大人做着鬼脸,边在大人的千叮咛万嘱咐中小心翼翼地摘着一串串含苞欲放的槐花,还时不时装模作样地放在鼻子下使劲嗅嗅,故作一副陶醉的样子,惹得树下的大人连连嗔怪,不过,此时满树的芬芳馥郁也是不容置疑的。
记忆中妈妈会把摘下来的槐花一个个捋下来,淘洗干净,拌上面粉和洋芋擦擦一起放在大铁锅蒸。出锅后,那满满当当的一大锅槐花蒸洋芋擦擦散发出诱人的香气,让你忍不住垂涎三尺,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据说,槐花不但可食,也是一味良药。槐花味道清香甘甜,富含维生素和多种矿物质,同时还具有清热解毒、凉血润肺、降血压、预防中风的功效。
记得院子里老槐树下还安放着一个石碾、一个石磨,夏日,当炎炎烈日偏西以后,大婶大娘们就会纷纷来到这里,随便套起谁家的驴子,开始一家接一家的碾米磨面,这时候,是不分彼此的,你帮我筛糠,我帮你扫米,嘻嘻哈哈谈笑风生,平日里的点滴罅隙荡然无存,一副和睦相处的情景。此时,老槐树也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它会静静地无私地撒下大片大片的荫凉。我们这些妈妈的肉尾巴们,则围在老槐树下,要么将一片片相对丰硕肥大的槐树叶子摘下当口哨吹,吹破一片换一片,直至树下层层叠叠地翠色欲流,要么把一串串槐花摘下来编成花环唱啊跳啊,不亦乐乎。玩腻了,有人会建议爬树掏那几个高高在上可望不可即的鸟窝,虽然明明知道徒劳无功,但小孩子们若心血来潮那玩劲儿挡是挡不住的,非得在万般无奈之中才死心塌地溜下来,连灰尘也懒得拍打一下,就躺在树下的石床上呼呼大睡了。
关于老槐树的美好记忆不胜枚举,但都已经成为了回忆!自从一个个可敬的长辈黯然离世,后辈们也一个个背井离乡,外出谋生,老槐树下再也不见了孩童嬉笑玩耍的身影,也不见了大人们碾米磨面的情景。曾与乡亲们的生活朝夕相伴的石磨石碾早已四分五裂,院子里蒿草丛生,足有二尺来高,叫人无立足之地,无法穿行。那棵老槐树呢?当年的繁茂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了粗壮的根深蒂固的老树主干奄奄一息,固守着荒凉的老院,几根断臂直指苍穹,似仰天长叹,如诉如怨,看着让人顿生悲凉,黄昏下,不由想起“枯藤老树昏鸦”,只是“夕阳西下,断肠人早已在天涯”!
薛海丽,80后,子长县秀延小学教师,喜爱文学,偶有小作,实乃信手涂鸦,不足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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