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洽川文学】王若冰 || 大树与菟丝花 （小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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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第073期
“夏日的故事”征文0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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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树与菟丝花（小小说）
王若冰
郭丝丝第一次遇到大树的时候，正是夏天菟丝花开满田间地头的时节。白色的一朵一朵的菟丝花顺着手指粗的小树、沿着村人的篱笆墙、缠着地里的大豆高粱，一路攀沿而上。勤劳的农人很讨厌菟丝花，被这花缠绕过的高粱大豆就遭殃了，费好大的劲总是难以根除。因此，大树总是对郭丝丝时说：你怎么叫郭丝丝呢？还不如直接叫菟丝花，属于我的菟丝花。
大树说得有点嬉皮笑脸，咧着大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风吹了一下，小树上的一朵菟丝花，被吹落在大树的头发上。他顺手一掐，菟丝花就落在了他那双宽大的手掌里，他捻了一下，痞气十足地说：菟丝花，菟丝花，缠缠绕绕属吾家！
说完，又看着郭丝丝笑。其实，他笑得有点尴尬，只不过是故作镇静。
大树本叫李如树，是他祖父在他出生之前就起好的名字。后来叫来叫去大家就喊大树了。大树与郭丝丝说是第一次见面，其实只是成人后的第一次相见，确切一点说应该叫重逢。小时候，大树家与郭丝丝家是邻居，大树比郭丝丝大3岁，大树每天都带着郭丝丝玩。郭丝丝胆小，见到蚂蚁也会哭着喊：蚂蚁，蚂蚁。大树就会跑过去，哪呢？
那儿！
郭丝丝一边哭，一边指旁边的大树。
大树上前，手一伸就把树上爬来爬去的几只蚂蚁摁死在树上，那些蚂蚁的小尸体纷纷落到地上。大树看了看，满意地说：你怎么连这么小的蚂蚁都怕，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胆小的人，这样下去，谁还敢娶你啊！
郭丝丝扭捏着低头说：我才不要别人娶，我跟我爸妈过。
大树露出惯常的坏笑说：走吧，我给你烤红薯。
那时刻，秋风落了一地。用三根木头支起的三角架下，燃烧着熊熊烈火，火苗一下一下蹿到郭丝丝的眼前，开成一朵朵花。那些木块之间，正在烤着几根北京红。北京红是一种红心红薯，味道甜糯，郭丝丝从小就喜欢吃。
那时候，大树每一年都带着郭丝丝在村子外边烤红薯。他每次看到郭丝丝手捧着一根红薯，一小口一小口地咬下去说：好吃，真甜啊。你烤的红薯最好吃了。
大树觉得比郭丝丝还满足。
日子呼啦一下就流走了。
那一年，大树16岁，郭丝丝13岁。
大树随他父亲的升迁去了城里。从此，郭丝丝的邻居就成了空房子，她上学放学再也看不到大树了。当然，再也没有人为她摁掉树上的蚂蚁了。
当然，再也没有人在村外为她烤红薯了。
大树还来信说：自己考上省城中医药大学，由于学业忙，书信渐渐地从每月一封到两三个月，再半年一封，后来就自然地中断了。
时光过得快，郭丝丝研究生毕业后，大树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全省中药种植大户，与全国多家药企有生意往来，事业如日中天。
两个人见面，大树眼前就浮现出她捧着红薯，一口一口地咬的情景。
走，烤红薯去！
郭丝丝咯咯一笑，跟着大树走向村口，菟丝花依然顺着树、顺着庄稼攀沿，白色的花一朵一朵。大树随手摘下一朵把玩，样子有些玩世不恭。
很快，他们结婚了。
婚姻之初，他们过着琴瑟和鸣的小日子。每天早上大树都会给她冲好蜂蜜水说：菟丝花，起床了。郭丝丝接过蜂蜜水，一口喝下去说：真甜，脸上荡漾着满足与幸福。大树总是将她搂在怀里说：菟丝花，我现在事业这么好，还要你辛苦去赚那几个工资干嘛？你在家好好享受生活。那时，郭丝丝时常会挨主管的批评，那个女人总是看着她的衣服说：哎呦！你不爱听了？不喜欢这份工作可以辞职啊？你不是找了一个有钱的老公吗？既然那么有钱还在乎这点毛毛雨？
郭丝丝恨得牙根痒痒。大树一次次地要求她待在家里享福，每当此时，女主管的嘴脸就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一狠心终于同意了。当她跟女主管辞职的时候说：主管，我发现你说得对，这点毛毛雨，我要它干嘛呢！还不如留给你作为年终奖的奋斗目标。她看着女主管的脸“唰”一下成了猪肝色，心里狠狠地得意了一回。
不用早起晚归上班的日子，郭丝丝突然间觉得自己到了人间天堂。大树不在家时，任凭她凌晨两点睡觉，下午一点起床，不怕迟到不怕看女主管的猪肝脸。没有时间概念与目标的生活，时光如发射的火箭。起床后，一收拾就是晚饭时间了。她的日常就变成了这样：或者逛街购物，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名牌，或者是坐在电脑前网购，这个名牌的绝版，那个大牌的限量版等消息冲刺着她的脑海。更多的时候，就是一个人窝在沙发上，手握遥控器不停地换台，屏幕一闪一晃，似乎永远也找不出她喜欢的节目。
有一天，她坐在梳妆台前试刚刚收到的衣服，却发现，后边的拉锁却怎么也拉不上。
大树在家陪她的时间也逐渐地减少。有时候一个月难得见到他一次，郭丝丝问，他总是说：亲爱的我还不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吗？还不是为了你？没有我这样拼搏，你还怎么享受美好生活呢？
菟丝花的旺季，大树一直在外边忙生意，已经有两三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了。郭丝丝闲得无聊，突然就想到要回小村去看看。路边的树长高了，菟丝花也跟着攀得高，满树干的花，星星一般。
菟丝花，菟丝花，缠缠绕绕属吾家。
郭丝丝抬头，女孩很美，很年轻，眼睛里射出的光令人迷恋。
她还看到大树的手心里拿着一朵菟丝花，又说出那句话，那句她早已深深刻进了脑子里的话，现在听起来是多么讽刺啊！
她转过身，看到田地里那些成片成片的菟丝花，她也随手摘了一朵说：菟丝花，菟丝花，无法彻底根除的菟丝花。
她将那朵小白花放在手掌里，轻轻一捻，随手扔在地上。回头看了看仍在缠绵的两个人，然后，走向相反的方向。
作者简介
王若冰，原名王馥莉，旅居澳洲，澳洲华人作协理事，《澳华文学》杂志总编辑。出版长篇小说《跳蚤女人》《祈祷一季的爱情》散文集《我们家族的女人》《对面的少年》小小说集《第三十七个女孩》短篇小说集《罗大显摆的两栖生活》等书多部。洽川文学投稿须知“洽川文学”感谢您的积极投稿，投稿要求必须原创首发作品，文责自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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