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农村插队的那几年里,几次遇险,差点儿上了西天。侥幸的是阎王爷可能嫌我太年轻,不够岁数,没有收留。险情发生的刹那间,懵懵懂懂,但每每回想起来还真是后怕呀!
卡车在空旷的公路上撒野地跑,路两旁的秋景忙不迭地往后退。我们几个在卡车上,趴在小山似的谷堆上到公社粮站送公粮。疾风在耳边劲吹,堵得嘴透不出气来。近几年每逢秋收季节,附近林场部队都会派人来帮助收割。等稻打下来后,还出两趟车帮助生产队交送公粮,真正体现了军民鱼水情。若是没有部队的相助,交公粮就得靠生产队的劳力用扁担,笆斗,一挑一挑地“愚公移山”了。光鞋底就磨穿了两双,更别提肩膀要受的皮肉之苦了。
“嘿,到公社送公粮比……摘棉花强多了,坐这大卡车……够刺激的!”黎琳凑近我们耳朵,大声说。
“对,摘棉花……没意思,”我大声附和着说。
“交完粮,我们……转转,买包花生米吃。”茹燕也嚷嚷着说。
卡车轰鸣的引擎让我们谁也听不全谁在讲什么,但我们还是激动地扯着大嗓门,哇哇地讲个不停。
霎那间什么东西猛地击了一下我的脖颈,挂住了下巴,我的身体被急速往后方拖去,霎那间又滑脱了我的下巴,把我的身体挂在“谷山”斜坡边缘上。只听得茹燕、黎琳一片惊呼狂叫,我本能地伸出手臂求救,触到了援手,把我拉回到谷堆上。
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事情已过去了。黎琳、茹燕看上去,比我这个当事者更受惊吓。
我双手紧紧揪住盖在稻谷上的麻袋,扭回头看,只见一条横挂公路两侧的高压电线风驰电掣地向后撤去。我一下明白了刚才发生的事了。若不是这条高压电线在我下巴及时滑脱,照此车速,足可以把我抛出车外,在丈把远的公路上摔个粉身碎骨。那条高压电线转眼没了踪影,我却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事后,一户的人都这么对我说:“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康妮,你大难脱险,会有好运的。”
火辣辣的太阳转眼不见了,陷入厚厚的云层里,风也跟着停息了下来,气压变得沉闷压抑。空气里的湿度逐渐增大,形成团团白色雾气。天边的云像是被打翻了的墨水染成了深淡不一的黑色团絮,形同凶神恶煞的妖魔鬼怪。闷雷响成了串,帮着逞凶示威。
忽然起了风,瞬间天空暗了下来,乌云翻滚,豆大的雨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我们披的塑料雨布上。队长抬头看了看天,目光便移到了眼前一片拔得半不拉拉的秧苗上停住了,手的动作却加快了。
雨越来越大,势不可挡地从天上泼下来。狂风肆意抽打着地面,把田边的小树摇得死去活来。我们的雨布呼啦啦扬成了帆,衣服顿时湿透了。
我从雨帘缝里朝队长望去,他没事似地仍在埋头拔秧,没准他想拔完这片秧才收工呢。我急了。
“队长,都淋成落汤鸡了,让我们回家吧!”我提高嗓子,朝队长那儿喊,可暴风骤雨把我的声音撕得粉碎。天上闪着白色、蓝色、红色的闪电,紧接着雷鸣电闪,如同宇宙大战,世界末日来临之势。队长站起身,挥手示意大伙儿 “走家”,动作快的人转眼已上了田埂。
我一手挎着拔秧坐的板凳,一手提着碍事的雨披,在秧田里走得“摇舢板”似的。脚底一滑,跌入泥水里,慌忙爬起, 一身湿泥,走得更是狼狈不堪。我是最后一个离开秧田。
我连滚带爬上了田埂。咔嚓嚓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地在身后劈了下来。我缩紧脑袋转身望去,田里剩下未拔尽的那片秧瞬间成了一片焦黑。我两腿一软,坐倒在田埂上。
“只有坏人才会遭老天电打雷劈。小康,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队里人每每谈到那天秧田遭雷打的事,总会对我说这一句话。
我一路哼着京剧样板戏 “沙家浜”里阿庆嫂的唱段,步子轻快地从部队林埸走回村子。这几天我都是在林场干点工。部队林场有个油库,凡油管需要除锈或油漆的活,会动用周围生产队的劳力,并按钟点付费,每小时两毛五分,一天干八小时,故称“点工”。这一天两元的钱,进生产队的帐,生产队给打点工的人计全天工分。外出打点工的人选由队长决定,男劳力需要留在队里忙田里的活,有吃奶娃的离不开,最合适的就是挑一些半大小鬼或是我们几个下放小鬼去。队里小鬼们争着要去,是为了有机会与站岗的士兵搭腔拉呱,疯癫一场。弄巧了让哪个当兵的相中了,今后找婆家一事也就有了着落,当个复员军人的婆娘脸上有光,但要耐心等待当兵的满役复员后,所以八字没一撇的事。如哪方来了兴致,急于求成,则两败俱伤,好事告吹。常有听闻某个当兵的与某个干点工的小鬼在树丛林荫里偷欢作乐,被发现后当兵的便被打发回老家种田,那小鬼也就从此坏了名声,找婆家反而更困难了。
我们也喜欢上林场干点工,倒不是为了与那些土里土气的,说话还带重重家乡口音的“阿乡兵”闲聊,对那刮呀刷呀漆呀的活计也没兴趣。干点工最吸引我们的是一天八小时工作制,像上班工人一样,自我感觉良好。点工结束回家,做好饭后好一会,队里人才收工。我们中间只要有一个人出去打点工,一户人受益,回来好吃个现成的早夜饭。
部队林场占地面积方圆好几里,因为有军用油库,周围全用铁丝网围了起来,是机密重地。一处的铁丝网门距离村后稻场仅半里路左右。
快走近大门时,我突然感到铁丝网外有动静,便朝那方向看去。一条大狗在铁丝网外,与我平行,无声无息地走着,边走边朝我看。它两只绿色的眼睛及长长的尖嘴长得像上海公园里的狼。我一下警觉起来。
我想起了去年春天,有一回我们在家门口栽地蛋(土豆),东山头出现了一只狼。几个劳动力挥着锄头扁担,朝东山头跑着,喊着叫着把狼给撵跑了。队里人说,狼的毛色像植物一样随季节变化,春天发青发绿,秋天就变成枯黄的了。队里人还说,狗的尾巴往上翘,狼的尾巴贴屁股耷拉着,容易辨认。
我偷偷地朝那东西看了一眼,它的毛呈黄褐色,尾巴朝下耷拉着,我的心砰咚砰咚地加速了。忽又来个念头: 哪个庄子的狗也不会跑到林场外的这片松树林子里来。这一想,浑身起了寒颤,两腿筛糠似地抖缩起来,连步子都跨不出了。
狼也止了步,望着我,尖尖的狼嘴伸出铁丝网嗅闻。我愣站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两眼死盯着那东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我木桩子似地钉在了那里,盼着这时出现个巡逻的士兵,可四周静得吓人。我捡了根粗树枝,站那儿不走了。
狼没了耐心,又走起步来,边走边用嘴探探铁丝网,无声无息,很快就没了影。
过了好大一阵, 我才缓过劲,撒腿跑了起来,边跑边回头,四下里查看,害怕狼躲在哪棵树后,伺机从背后向我扑来,撕裂我的脖颈,饱餐一顿。
我撞开屋门,跌坐在门边的小凳上,拉风箱似地喘着粗气。
“康妮, 看你的灰白脸色,撞了鬼啦?”我听见了茹燕的问话,但喘得答不上话来。她们歇歇子回家正准备出门。
老半天我才平息了下来,告诉大家刚才的历险记。“好,一不过二,二不过三,你这是三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给我套用起那句俗话来。
这句话重复了多次,似乎成了真理,我也跟着信了起来,盼望着我几次大难能换回个什么好的机遇来。然而俗话毕竟是俗话,我那始终如一的现实告诉我:遇难不死已是上上大吉,还要奢望什么后福呀?
配乐诗朗诵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芳华飘零落地,
踩入淤泥,无法拾起,
不用去想,因不会忘记。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长茧的手,扛担的肩,
面朝黄土,脊背朝天,
四季轮转,年复一年。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一满缸子的苦水,
日复一日,饮之不尽,
丝丝苦涩是熟悉的回味。
若问我们的青春是什么?
那是一整代人的悲伤,
历史轻意翻过的那页,
是我们血汗蘸写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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