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我们在沙井吃蚝

事实上,最好的吃蚝的季节是在冬天。“冬至到清明,蚝肉亮晶晶。”深圳宝安的沙井蚝从宋代传承至今,已有了千年的历史。我虽然一直不喜欢深圳,岭南却还是有好几样东西让我回味无穷:荔枝,海胆,双皮奶,如今又多了一样,蚝。蚝又名牡蛎。外壳粗粝坚硬,仿佛是海底上千年的化石,不知藏了多少海洋的秘密;掀开来,里面如珍珠贝母一样晶莹皎洁的内壳,包裹着柔软嫩滑如同胎儿一样的蚝肉。深圳秋风刚起的一天,我们就这样寻了狭窄小巷里一间看起来不起眼的小店,拐上二楼,空荡荡的硕大一个露台上,就我们这一桌客人,正好。这附近是沙井古墟,混杂着城中村。有洪圣古庙,蚝文化博物馆,宗佑陈公祠,水产品批发市场。露台未经修饰,一片花圃却长得郁郁葱葱,走近了看,连花盆里都是雪白的蚝壳。这古墟老街在深圳这个地方看起来如此不合时宜,恍惚间让人以为时间倒流。小殷最早到,我其次。坐下来点了当地人最爱吃的经典做法:姜葱炒蚝,点菜的阿姨跟我们唠叨,如今沙井因为海水污染,已经无法养蚝,今日的沙井蚝,其实都是台山过来的。在阿姨的推荐下,我们另外点了香煎金蚝,还有蒜蓉煲蚝,清蒸蚝,煲仔饭。老黄开车走错一个高速路口,开到了东莞,导航又出了问题,正在路上慢慢问着路找过来。我们的蚝门盛宴陆陆续续上来,姜葱炒蚝是经典菜式,口味正宗;姜葱砂锅煲一打开来,香气扑鼻,清蒸蚝是未加工过的蚝直接蒸熟,需要客人自己拿刀撬开,煲仔饭里除了常见的广味腊肠,还有通红透亮的蚝仔干。我们先开始吃着。那句老话说的,吃什么其实不重要,跟什么人在一起吃更重要。老友之间,除了美食,更重要的是细细碎碎的聊天,随心所欲,无话不谈的感觉真好。这样一个翘班溜出来的下午,听着小殷碎碎念地跟我谈他那点有限的对文学的看法,聊到三体,聊到余华,我埋头猛吃。过了一会,老黄终于从东莞绕回来了。蚝已经快被我们吃完了,剩了一大半煲仔饭仍然热气腾腾。他匆匆吃了两碗饭。然后,这两个人就着那一壶劣质的茶,点着烟,开始从人生谈到哲学。加上我在旁边不时插一句嘴,我们仨也算是锵锵三人行了。我也记不太清楚聊了什么了,聊了法国的艺术家杜尚,我说我最喜欢的是他对人生的态度。聊了宗教,佛教的金刚经,有认识的人出家了。聊人生的意义,人的存在究竟有没有意义?在这个秋风刚起微凉的南方午后,其实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静静的坐在这个院落的一角,看着对面楼上的女人在屋顶的铁丝网上晾着衣服,另一栋楼顶怪异地矗立着无数的天线,院墙上爬着假的绿植,植物繁茂地盛开着。我看到时间的缓慢流逝,我看到古墟逐渐老去和衰退。而我和朋友在一起,这些是与时间流逝无关的永恒,停滞和凝固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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