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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李惠
编辑|徐永良
图片|网络
星空下行走
作者|彭宏云
一
披星戴月这个词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才知道的。
我们三个被叫到办公室，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鹤发童颜的汪老师敲着桌子骂，“还去偷瓜！深更半夜不睡觉；你们父母面朝黄土，背朝青天，披星戴月，这么辛苦的养你们……真是猴贱，张婆的黄瓜宝子都被你们摘了……”那时候才知道，“星”“月”这么美的意境，竟然还传达“生活艰辛”的意思。
星月虽美，人间不易。汪老师的教诲是我对人间的认识启蒙，而“星河”一词却成为我生命与精神的宿缘。
儿时的记忆中，夕阳西下，月上山岗，星星洒满天空，萤火虫飞来飞去，那时光是一天中最有趣而美的了。小伙伴们放了学，去村头竹家坳山脚下水井打泉水，先自己美美的灌了个饱，再灌满两水壶吭哧吭哧的提回来，搭个凳子够着碗柜高格里抓一把黄糙纸包的红糖放进去，喝上一口甜津津的，凉快舒服的很。
天色向晚，邻家几个玩伴已写完作业，在稻场院你追我赶疯来疯去，单腿斗鸡、踢毽子、捉羊羊是常见的游戏。“云儿，去把这个洗了来……”父母扛着锄头从田间回来了，把一小把鱼腥草递给我。鱼腥草应该是稻田边高陂上掐的，白白壮壮的，一根一根寸节间长了些长须，厚厚的叶片绿面红背，散发出一股浓浓的土腥味。我飞也似的去路边小溪里洗了回来，放进了那壶泉水——这个在农村是降暑解热的神器。洗菜这些事是不轻易用家里水的，水缸里的水是父亲晚饭后一担一担的从河里挑上来，做饭烧开水时才用。月亮起来的时候，蛙声此起彼伏，蛐蛐儿开始清唱，厨房里飘出来一阵柴火烟和小麦面的香味。我连忙把桌子从堂屋里搬到外面，一大盆葱花面端上来了，在星月之下泛着亮光，父亲抓了一把切得细细碎碎的的小火葱均匀的撒在上面，热气腾腾中食欲也随着一片翠色欢唱起来。母亲从养水菜坛里装了点酱萝卜，有时还从菜园里摘得几个红透的辣椒，细细的切成丝，再给它们浇上点热油，拌上一点太阳底下暴晒过的豌豆酱汁。
融融的月光中，晚餐开始了。
腌萝卜条是金酱色的，刚刚被油汁泡发过，又绵又脆。红椒丝是金红色的，浸着豆豉的浓香，脆甜中带着一丝清爽和辣劲。葱花面是金黄色的，在热滚的浓汤的中慢慢软化，伴着葱花渐渐散发的自然清香，呼啦呼啦的，浓郁的香味和满足一起下肚，一家人吃的直冒汗。这些麦面是真材实料，长长的细条儿，有时候得站起来挑。面条在眼前晃来晃去，把头凑过去，好不容易才让舌头接住。“搭梯子啊”，父亲说。我便把筷子翻转，慢慢把面条卷成一团，一边哈气一边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不一会儿面盆就见底了。这样的日子，一周有过三两次。麦面需要我和父亲背着粮食去几里外的作坊里换回来。有时候是中午熬好的红薯粥，经过一个下午的存放，吃起来也香得很。
晚饭后，天上已挂满了万千盏明灯，月亮在薄薄厚厚的云层里穿过。如果写完了作业，父亲就会同意去河里划水，洗个凉水澡，回来再把堂屋大门的门板取下来，找四把木椅搁在门前场院里，就可以幕天席地，躺着数星星了。
那时，除了摇着蒲葵扇驱赶蚊子有点麻烦，其余都是满足、幸福、自在和快乐，对生活和社会并没有别的感受。那是四十年前的江南小寨了。
二
时代变迁，经济社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巨变。年近半百，追梦的脚步来到深圳。生活节奏变了，社会环境变了，福利待遇好了。人们都在追梦的路上忙乎。我常常发问：有多久没有仰望星空了？
风尘仆仆的你，贴着地面磨烂脚跟，楚天极目四处逡巡和攀援。月河皎皎，繁星满天，早已沦为一抹遥远的记忆。你头顶星光，踽踽独行，多少人与你说再见？多少往事成为云烟？也许少年的你去听过歌，那个台上叱咤风云的人震撼了你；也许中年的你扛过鼎，一根稻草的重量压垮了你；也许率真的你与人争，那人拙劣的底牌伤害了你；也许你盈秉丹心救过火，那场扑灭的火却烧着了你；也许星月将眠人难眠，一件欲说还休的事困扰了你；也许江南塞外两相隔，一段未了的情缘折磨着你……
你为谁活着？我常常问自己。
你为谁活着？君不见黄河滚滚，逝者如斯夫，孔子带着一群人在寻找答案。
你为谁活着？易水问荆轲，只见凛风萧萧，壮士用生命写下答案。
你为谁活着？苍茫大地问润之，东方之林屹立了一个伟大的国度。
你为谁活着？青山问我，我坐对青山，只见层峦叠翠，雾霭澜澜。
你为什么活着？星河问我，我把酒临风，只见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活着，不就是为了成就一个“人”字吗？每个人的命运属于自己，既然生而高贵，何不把无趣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眼下那么多象牙学子，毕业就失业挑肥拣瘦不如意，你会说：心高气傲，眼高手低，历练才是最好的导师；眼下那么多青年人，工作不称心频频转岗难顺手，你会说：能力不够，态度来补，吃亏是福。工作单位中，单打独斗成常态，公众事务全走开，你会说：一花独放不是春，众人划桨开大船……万千事务你纵横捭阖，全然忘记生活中有句话“那都是很好很好的，但我偏偏不喜欢。”你的骄傲，不能代替我的喜欢；我的喜欢不能代表你的尊严。人生不过如此，哪知真的喜欢却是能过一辈子的尊严。
为什么活着？我们总要成就一个“大人”。“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河海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当仁不让，故成其深。孟子说：“要一个人把泰山夹在胳膊下跳过北海，这人告诉人说：‘我做不到。’这是真的做不到。要一个人为老年人折一根树枝，这人告诉人说：‘我做不到。’这是不愿意做，而不是做不到。这样的人，又怎么成为大人呢？有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请命、为老者祈福、为妇孺开路，当仁不让，其积之也厚，负大翼可飞九万里。天高云淡闲云野鹤谁不喜欢？青春易逝浩荡难追痛谁之过？无本之木岂能为梁，无源之水岂能流长。要做一“大人”，立事方能立业、立人方能立世，人一定是在待人处事中修炼自己，方能安身立命、行走天下。
为谁活着？为自己活着，为别人活着，本身不是一对矛盾，是和谐统一的共生共赢关系。为什么活着？为仁义活着，为锦衣玉食活着，为家庭和孩子活着，为事业和未来活着，为民族和国家活着，是一个特别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价值取向虽无生死利害之别，却有高下美丑之分。人，要么庸俗，要么孤独，谁能一辈子高傲，你的高傲会在秋风中怅惋。活着就是活着，没那么复杂，只要有阳光，生命之花总会开得那样灿烂和纯粹。每个人心里都有春天，可能花事不一，但一样芳香和美丽。清晨散步，穿过集市，常看到外出务工的人们，拿着包子喝着豆浆，三五成群的赶往工地；上班途中，车流滚滚，常看到小摊小贩推着三轮车在马路上穿越；校园之中，常看到那位母亲，推着轮椅陪侍孩子上下学，风雨不断。我感慨，我思想，人生匆匆不百年，黄花菩提自在开。
三
如何活着？倒是一个经常困扰人的问题。毕淑敏“在火焰中思考”，她说“小狗也有目标”，又说“风不能把阳光打败”，可见目标和状态是活着的重要指标。她写下《精神的三间小屋》，“人有一颗大心，才盛得下喜怒，输得出力量；宜选月冷风清竹木萧萧之处，为自己的精神修建三间小屋。”第一间盛放我们的情感，爱和恨；第二间盛放着我们的事业，第三间盛放着我们自身。隽永的文字揭示了生命安适和幸福的真谛。如何修建这三间小屋呢，如何安放我们自身和灵魂呢，作者并没有道破玄机。每读这篇文章，我就会掩卷深思。
在星空下潇洒地行走，首先要铸一把自己的剑。这把剑，不是为了称雄称霸，也不是为了砍杀对手，而是为了仗剑天涯。这把宝剑，应以人格为骨，才识为锋，能力为背，阅历为柄，智慧为环，趣味为带，气度为鞘。带上这把剑笑傲江湖，游历四方都不是问题。以大丈夫的骨气为支撑，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以能力和才智为底气，经年累月，厚积薄发，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剑指苍穹，电闪雷鸣，神鬼惧色；所向之处，切玉断金，削铁如泥。越王剑“以白马白牛祠昆吾之神，采金铸之”，方成八剑之精，以此剑指日，则光尽暗；以之划水，水开而不合；以之指月，赡兔为之倒转。这把宝剑以天地精华铸就，出现在任何地方魑魅魍魉不敢靠近。如果这把宝剑，材质不好，锻铸不工，磨砺欠锋，恐怕自己都没有举起来的勇气，就是韩信也只能成为胯下徒了。柄不够好，则会失去是非判断、善恶明辨，鞘不够好，容易掉出来吓唬人，不是伤到自己就是伤到别人。生活不是竞技场，伤人现象却比比皆是。拥有一把这样的宝剑，就拥有战胜一切的自信和勇气；在琐碎小事上不会沉陷，在巨大困难面前简洁有力。
鲜花怒马，仗剑天涯，需要走一条自己的路。有人说，“清醒的行走即是生活和道路”。保持清醒尚且不容易，走好一条自己的路则是难上加难了。走好这条路，难在选择。《三国演义》中赤兔马可能是最出名的一匹马了，日行千里马力不疲，但是却五易其主。不是马选择了主人，而是主人选择了道路。董卓送给吕布，曹操送给关羽，马忠献给孙权，最终赤兔马绝食而死。吕布为情所困，不问道路；关羽问了道路，不问是非；赤兔问了主人，不问道路。在未来道路上，有的选择了江山美人，有的选择了大道忠义。走好这条路，难在坚持。“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五岭逶迤腾细浪，乌蒙磅礴走泥丸。金沙水拍云崖暖，大渡桥横铁索寒。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红军选择了共产主义道路，坚持二万五千里长征，有了中国人民站起来的光辉。汪国真在《热爱生命》一诗中写道“既然选择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道路选择了，便义无反顾，漫漫求索永不止步。普雅花生长在人迹罕至的高原，用一百年的光阴换取几个月的美丽花期，这个过程何其漫长，它们寂寞生长，悄悄绽放，默默生存，走完自己静美的一生。这条路走下去，难在对未知的迷茫和恐惧。“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路在远方，道路艰险，目标可望不可即，飘忽不定。长途跋涉，不是精力不够，就是意志不坚，路旁的山花野草、蝶飞凤舞、斜出小径甚是迷人，常常会俘获一颗浮躁和动荡的心。苏东坡说，“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要走好这条路的确不容易。
仗剑天涯，意气风发，需要一杯酒来温暖和激荡。这杯酒不是琼浆玉液，是小锅土烧，纯粮制造。偶然得之，欣然倾醉，必然是“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的意境。酿好的米酒，还飘着淡绿色的小米花，烧旺的小火炉暖意融融。天色将晚，雪意渐浓，你能否一顾寒舍共饮一杯？温暖如春的诗情，真情如火的热度，色味刚好，不浓不淡，可以御寒，可以畅谈，可以期盼。这样的酒最暖人心窝。追梦途中停一停，约三五好友，把酒言欢，不是寂寞途中的偶遇，却胜日久生情的狂欢。有释放，亦有温存，有思考，亦有诗和远方。这是一杯感受真实人间的酒，饮下之后，才不会怀疑活着的价值和意义。这杯酒，可以自己斟，邀明月对饮；可由美人续，春晴美酒有佳人；可与知己约，湖上樽酒万里人。同道扶持，彼此安好，风雪载途，聊以慰藉。路上酒多，且莫贪杯。有的酒喝一半得赶紧跑，不然要命。鸿门宴上范增图谋项庄舞剑，刘邦赶了这个酒场，险象环生。有些酒，虽然壮美豪气，断不能饮，喝了要命不喝也要命。公元960年二月初四到961年七月初九，一年半的时间，从陈桥兵变到酒释兵权，为了加强集权君主牺牲了兄弟、臣子卸掉了权力，君臣联姻得以保全，这杯酒喝得刺激喝得提心吊胆。有的酒要少喝，多少次你请人喝酒，花了金钱和热情，热脸蛋贴的是人家的冷屁股，这杯酒不喝亦无妨；又有多少次人请你喝酒，不过是一种捧场和陪衬，这种酒喝了也白喝。这些个酒喝的不是喜欢，是虚伪的应承，是欲望的延展，是丑恶的交易，是人性的扭曲。饮一杯自己喜欢的酒，人字品质，天地酿造，百果为酶，不添加、不伪饰、不包装，真诚如液，真实如杯，暖心暖肺，胸胆开张，在谈笑风生中走向远方。
无论荆棘丛生还是鲜花烂漫，必有一杯清醇美酒在遥远的星空下等你
——干杯。
作 者 简 介 彭宏云：文学爱好者，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深圳市坪山区作协会员。投稿邮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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