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里的欢乐再耕

西散南国文学
审核|卢小夫
编辑|黄传安
图片|网络
筒子楼里的欢乐
作者/再耕
深夜,月光如水,万籁俱寂。从32层高楼的玻璃窗向下俯视,偌大的小区一片寂静。灯光全无的幢幢楼宇均在酣睡,连中庭花园里栖息在大树鸟巢里的鸟儿也无声无息。在这静悄悄的夜晚,躺在3室2厅居室主卧宽大的床上,我却大睁双眼,突然失眠。小区不小,3700多户,上万人口。在此居住已近5年,上下左右,均无来往,全不认识。连邻居姓什么都不知道。一门关尽,关住了嘈杂;一门关尽,也关出了寂寞。辗转反侧,我竟然想起了那些住筒子楼的往事,想起了邻里之间亲如一家的欢乐。
从上世纪50年代初开始,我即随母亲住进了单位分配的宿舍,住进了门对门一大一小两间住房,共28个平方米。房子是公家的,只是租住;连床、桌子、椅子等几样极为简单的家俱,也都是公家的,只是租用。真的是无产阶级呀,一个铺盖卷加上一些随身衣物,除此以外,别无其他。随时准备搬迁,工作调动,说走就走。住进这宿舍之前,也的确如此。几经迁徙。从市区的办公地点,搬到郊区的建筑工地,然后又从郊区搬回市区,住进这楼高3层的筒子楼。虽说是筒子楼,这楼还算高档。当时称为干部楼。不是那种一层楼从这一端直通那一端,两端分别是大厨房和大厕所的那种筒子楼。楼分为3个单元,每层4家,每个单元12家,3个单元36家。每两家共用一个厨房一个厕所。我家住在底层,母亲将两间房的窗户外种上夹竹桃。此桃非彼桃,极易栽插。随着枝条的长高长粗,开满红白相间花朵的树枝下,便是邻居们夏季纳凉避暑的乐园。
与我母子2人同住底楼1门进出的另一家人是一对新婚夫妻。丈夫在郊区一大型国有企业作技术员,妻子在附近一服装厂作缝纫工。两人婚后连续生下1子1女,均请我母亲取名,在会说话后,两个娃娃都叫我母亲“婆婆”。我是母亲独子,尚未婚配,母亲就幸福地晋升辈分。当然,“婆婆”不是白喊的,“婆婆”也不是白当的,母亲主动地担负起了照顾这对“孙子孙女”的责任,直到两个娃娃先后送进托儿所。母亲是在自然灾害期间,突患重病,先医院后疗养院,最后病休在家的。母亲患病之前,家庭已遇父亲遭到政治风暴打击的变故。两个娃娃的出现,使母亲压抑的情绪得以释放,天真无邪的相处,有利于身心健康的恢复。两个原本没有血源联系的家庭,因为两个娃娃作为纽带,在外人的眼里已是天生的一家。共用一个厨房,有时候两家人就在厨房里共用晚餐;共用一个厕所,有时候母亲便搁上木盆在厕所里为两个娃娃洗澡。娃娃年幼容易生病,有一天已上托儿所的小弟弟突发高烧,为了不影响娃娃的父母上班,母亲独自带小弟弟到医院输液,一去就是3天3夜。娃娃的烧退了,母亲的眼睛也熬红了。早出晚归上班的我感到有些心痛,然而看到母亲欣慰的笑容,又为母亲找到了超越亲人的亲情而由衷高兴。
母亲姓李,同住在筒子楼里的还有两位姓李的孃孃。母亲年长,属老李;住在同一单元底层右侧的李孃孃年龄次之,属大李;住在另一端单元的李孃孃年岁最小,属小李。母亲当时55岁,以下两位分别各递减十岁左右。母亲原籍四川奉节,后因行政区域调整,划入湖北利川;大李孃孃籍贯湖北武汉,与母亲算是同乡;而小李孃孃则是浙江宁波人,是解放战争才随军队干部的丈夫入川来渝的。但是3个年龄、性格、祖籍都不相同的人,却走得很近,犹如亲姐妹。老李大李和小李,3个姓氏相同的女性是如何走到一起的?难道就仅仅因为一个共有的“李”字吗?那可是一个“斗争”“天天讲”的年月呵!3个家庭有3本难念的经。母亲因工作出色,早已纳入了提拔的对象,后来由于父亲越级向上反映情况被迫害至死而受到牵连病退回家;大李孃孃在百货公司当营业员,丈夫在抗日战争期间是青年军去过印度,属于有历史问题的家属,3个子女升学就业均因此受到影响;小李孃孃的丈夫转业后在外地1 单位任武装部长,夫妻长期两地分居,丈夫闹出了绯闻,妻子难以谅解,两人关系紧张,4个子女分成两派,本应和睦的家庭,搞得内战不休。无尽的烦恼需要排解,3个女人边做家务边聊天,相互倾诉,相互安慰,人间的真情便煨成一副疗伤的良药。朝夕相处,我常能看见她们见面时愁苦的脸,分别时舒心的笑。
20年来,母亲在筒子楼里度过了两段不平凡的时光。一段是上世纪60年代初的3年饥荒岁月,一段是 60年代至70年代的“文革”10年浩劫。在粮油凭票供应的饥饿日子里,一贯勤俭节约的母亲,更加省吃俭用了。凭着心灵手巧,母亲常用瓜菜代替粮食,确保母子2人度日的基本需求。她常常邀约左邻右舍,去远郊乡下寻觅可以食用的野生植物,比如芭蕉头土茯苓之类,用以充饥。她还用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有限食物,与邻居们互通有无,丰富食品的种类,以远离造成许多人死亡的凶险肿病。面对饥肠辘辘的难关,人们相携相扶,抱团取暖,彼此靠得更近了。面黄肌瘦的大家聚在一起,几句笑话,竟然还能引发出一串笑声。这就叫苦中作乐,苦苦挣扎地活着总比訇然倒毙要强。史无前例的那场“文化大革命”,是既没有文化的内涵,也没有革命的真谛。口号满天飞,大字报遍地铺,高帽子随意戴,直到武斗从棍棒升级而为凌空呼啸的子弹。我们所居住的筒子楼邻近一所军事院校,地方上的政治风暴在一墙之隔的校园里,好像撞上了巨大的回音壁,放大了若干倍后又反射回来。两派从辩论到对骂的高音喇叭,自凌晨嘶吼至深夜。即使紧闭门窗,也无法躲避噪音直击耳膜。最要命的是武斗从大刀长矛演变成真枪实弹后的恐怖。流弹就在筒子楼的楼顶上飞舞,楼的红砖外墙上也留下了累累弹痕。我们楼里的许多人,只能提心吊胆地躺在自以为较为安全的通道夹墙地上睡觉。但是,就是在这种度日如年的惊恐里,已经被吓得如惊弓之鸟的人们,也仍然有着未被摧毁的笑声。为了消磨难熬的光阴,有人竟然匍伏在睡前的烛光里打几盘扑克,再在贏牌后的笑容里坦然入梦。久病的母亲早对生死置之度外,她最担心的是我的安危。只要看见我平平安安地待在她的身边,她就能在任何情况下和同甘共苦的邻居们一起谈笑风生。
住在筒子楼里的寒来暑往白天黑夜,最快乐的时候,是每个周末的露天电影。筒子楼外有一个面积很大的坝子。除了“文革”时期,这里都是天然的露天电影放映场。那些年代,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都极度贫乏。不要说电视机,连收音机都是极其稀罕的物件。所以,花2角钱在电影院看一场电影,便是十分惬意地享受。而露天电影不但送上门来,尚且免费,这其中的乐趣,你便不难设想。每当周末的黄昏,随着一面白色的幕布升起,即升起了这周围居民们等待了一周的期盼。不用谁招呼一声,长的短的高的矮的各式各样的板凳就摆满了一个宽敞的坝子。晚上7:30,电影准时放映。什么《上甘岭》《芦笙恋歌》《五朵金花》《刘三姐》《青春之歌》等等影片,我都是在这家门口的坝子上大饱眼福的。尽管多系黑白,难得一见彩色,但毕竟是让人愉悦的娱乐呀!最有意思的是,当坝子上人满为患之时,我家正对银幕的窗口即是不可多得的包厢。母子俩和背对坝子的邻居,一起肩并肩挤在窗口,望着银幕上千变万化的影像乐不可支。这样看电影,既避免了坝子上的拥挤,又可遮风挡雨,简直是神仙般的待遇。
母亲在上世纪70年代中期因病去世,享年仅仅60岁。45岁病退回家,这筒子楼就是她养病栖息的家园。母子俩相依为命,儿子唯一能够尽孝的做法,便是尽可能的让被病痛折磨的母亲在情感上有所寄托,在精神上能够获得慰藉。80年代后期,我搬出居住了三十多年的筒子楼,住进单位新建的3室2厅宿舍。此后二十多年,又多次搬迁,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我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居住条件得到不断改善。但是在生活日渐富裕的今天,毋庸讳言,人际关系也在日渐淡漠。真希望一门关尽的住宅,还能有往日那种远亲不如近邻的亲密与依傍哟。
作 者 简 介再耕,本名成再耕,重庆奉节人,1944年7月26日生。历任《少年先锋报》副总编,《青年之声报》总编辑,重庆市体委科教宣传处处长、办公室主任、《体育报》总编辑,重庆市体育局副巡视员。重庆市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重庆市新诗学会原常务副会长,重庆市体育记者协会常务副主席。1973年开始发表作品。199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儿歌集《太阳和月亮》、《月亮弯弯月亮圆圆》,诗集《五色土》(合著)、《鸽哨飞越远山》、《春去秋来》、《最初的年轮》、《太阳雨》、《力与美的抒情》、《行走的风景》等。散文集《蓦然回首》。1989年获重庆建国40周年文学奖。组诗《蓝波涛白浪花》获1996年《文艺报》文学笔会二等奖,诗集《春去秋来》获四川省社会科学院首届天府文学三等奖。散文《悬空寺的悬》获2012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散文《金刀劈开的峡谷》获2013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散文《母爱似泉》获2014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散文《绿意盎然的路》获中华散文网2016年度第三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投稿邮箱
西散南国文学社欢迎大家积极投稿!《南国散文》投稿邮箱:2155074933@qq.com
《南国红豆诗刊》投稿邮箱:528784663@qq.com西散南国文学编委
总顾问:刘志成
特约学术委员:李汉荣 杨年华
顾问:林膑董守和依凝丁铭春周耀华熊建华
艺术顾问 :陈超 龙怡珍 黄国梁
名誉社长: 孟甬
社长: 卢小夫
副社长: 李景
执行主编 :若兰
副主编:杨青 吴开岭 黄传安
财务部主任:李惠
策划部副主任:冯永谦
制作部主任:妙妙
审核部主任:孟丽华
推广部主任:吴人民
编委:次 央 肖 龙 杨雯兰 孟丽华
魏来安 滕新晶 問 問 胡文举
傅沐辉 段鹏尧 黄传安 叶彩虹
小 黑 龙玉波 陆 悦 袁 非
独孤白 卫 云 空谷幽兰 吴秀珍
陈立国 常文
主管单位:中国西部散文学会
编辑部地址:西藏自治区拉萨市商务厅13层
邮编:850000
国内统一刊号:CN 63-1067/1
国际标准刊号:ISSN 1674-5213
敬请关注南国文学
版面设计:問問

版权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