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父亲
微尘
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初,父亲出生在江苏北部、淮河边上一个贫困的小村庄里。当时正处于抗日战争时期,而我的家乡——原江苏省淮阴地区(现划为宿迁市)恰好是当年的苏皖抗日革命根据地新四军驻地。我不知道在那个遍地狼烟、饥寒交迫的年代,我的父亲、叔伯、姑姑和祖父母他们是怎样存活下来的。对于那个年代的了解基本上都是从历史书上、电影或电视剧里,以及父辈们的闲谈中得知的。在那个战乱不断又极度贫困的年代,父辈们生活的艰难程度可想而知。
父亲兄弟姐妹一共六人,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在他的兄弟姐妹当中,父亲排行最小,大概比大伯小二十多岁。小时候,我们家乡农村基本上都是住的土房子。那时候奶奶住在我们家,祖父已经早早就去逝了。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见过祖父一面,根本就不知道祖父长得什么样子,也不知道祖父是什么时候去逝的。从我有记忆开始,奶奶好像已经八十多岁了。因为在我的记忆中,没有几年时间奶奶就去逝了。那一年奶奶好像是83岁,在那个食不裹腹、医疗条件又极度落后的年代,奶奶居然能够活到83岁,说实话现在看来我感到很吃惊。
关于父亲最早的记忆, 都是我童年生活的一些碎片。父亲个子不高,准确地说父亲个子很矮,大概一米五几,体型略为偏瘦些。虽然父亲个子不高,但父亲干起农活来力气却特别大,一般人干农活都没有父亲力气大。在那个非常贫困的年代,也许是因为生活所迫,早早就要参加干农活锻炼出来的缘故吧。
小时候记得还是人民公社时期,农村土地都归生产队所有。农民们都是集体干农活,挣工分养活家庭。成年男人叫”劳力”,成年女性叫”半劳力”。我不知道是不是成年男人干一天农活算一个工分,而成年女性干一天农活则算半个工分。具体一个工分能够兑换到多少粮食、油盐或棉布,我一直在心里都没有任何概念。我们兄弟四个,没有姐妹,年龄依次相差一两岁。我们兄弟几个还很小的时候,母亲要照顾我们兄弟几个,就很少有时间去生产队干活挣工分。这样一来,挣工分养活一家人的重担自然就落到了父亲一个人身上,父亲的辛劳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记得小时父亲很慈祥,尽管他每天干完农活很累,但从来不舍得让我们兄弟几个下地干农活。后来农村实行土地改革,把土地分田到户。为了耕田方便,父亲就养一头黄山牛,既可以用来耕田,每年还可以生一头小牛犊。等到小牛犊稍微养大一些,大概是养八九个月左右吧,这个时候父亲就会把它卖掉,增加一些收入来补贴家用。所以父亲除了要下地干农活,还要经常到湖里放牛,或是从田埂上、地垅间割些草回家喂牛。
记忆当中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我跟着父亲一起去放牛。父亲牵着牛在田埂上吃草,我骑在牛背上玩耍。起初感觉天气还是火辣辣地热,满额头都在不停地冒着汗。后来天上慢慢地开始多了一些大块大块的云层,再后来就开始听到不远处隐隐地传来一阵阵雷声。没多久就刮起了大风,天上的云层也愈来愈多,愈来愈厚,愈来愈低,整个天空很快就变黑了。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撕裂了黑暗的天空,穿过厚厚的云层,在天上打了几个弯,迅速划向地面,整个天空一下子就突然亮了起来。还没有等到我把耳朵捂上,一个巨大的惊雷”咔”地炸了开来,好像天空一下子被扯裂了一样,吓得我差点从牛背上摔下来。
这时侯父亲赶紧赶把他事先准备好的蓑衣披在我身上,然后又摘下他头上的斗笠戴在我头上。大概几秒钟左右的时间,豆大的雨点就开始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雨点愈来愈密集,没多久就哗地一声,雨点变成了雨帘。暴雨就像是打开闸门的洪水一样,从头顶上倾泻下来。父亲把我搂在怀里,用他的身体挡在我身上。现在已经记不清当时心里是什么感受了,不知道当时我有没有心疼父亲,但我想当时我一定是感觉很安全和温暖的吧。
小时候,我记得晚上经常跟父亲睡在一张凉床上。凉床不大,大概是宽一米二,长两米左右。木制的床架再网上麻绳,凉床上放一张由父亲用苇篾编织的蓆子。夏天睡在凉床上很舒服,既凉快,还有弹性。夏天父亲通常都会把凉床搬到门口,我躺在父亲的怀里,有时候数一数天上的星星,有时候缠着父亲让他给我讲故事。夏天特别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因为我不仅可以看着天上的月亮睡觉,而且还不会害怕。因为小时候我的胆子实在是很小,晚上跟父亲睡在门口的凉床上,如果没有月亮我会很害怕,通常我都会紧紧地蜷缩在父亲的怀里不敢睁开眼睛,生怕一睁开眼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当我们兄弟慢慢长大以后,都开始上学读书了。那时候虽然学费不贵,但对于我们这样一个贫困的农民家庭来说,每一分钱都来得特别艰难。父亲和母亲每天没等到天亮,就会早早地下地去干农活,中午和下午母亲经常很晚才回家做饭。而父亲则是经常中午在田里干活顾不上回家吃饭,有时候是等母亲吃完饭再给他带饭过去吃。父亲中午就经常趁干活累了,坐在田间地头的空地上休息时,才匆匆忙忙地吃一些东西。晚上也经常是天都黑透了,父亲和母亲才从田里收工回家。
尽管父亲和母亲每天早出晚归辛勤劳作,但是一年下来家里的收入依然微薄,日子一直都过得艰难。可能是因为父亲感觉生活压力愈来愈大的缘故,他的脾气也开始慢慢变得烦躁起来,隔三差五就和母亲吵架。我们兄弟几个也开始愈来愈害怕父亲,经常担心自己会被父亲严厉地呵斥,甚至担心会被父亲体罚。后来感觉自己开始渐渐地疏远了父亲,似乎对父亲没有了多少亲近感,在心里只剩下敬畏和害怕。
当我们从学校毕业走入社会以后,兄弟几个都常年在外面,通常都是每年午季收麦子和春节时才能回家。由于每年跟父亲聚少离多,慢慢地我对父亲不再是害怕。除了敬畏之外,在心里又多了一些亲近和想念。时间一晃几十年就过去了,我们兄弟几个都已经年近半百,父亲也变成了耄耋老人。在我们兄弟几个再三劝说下,父亲终于肯放手家里的那几亩土地。每次从外面回到家里,看到父亲那满头白发和佝偻的身影,心中就会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阵痛和愧疚,总是忍不住想落泪。
父亲在家乡的那片土地上,曾套着他的黄牛和牯牛(水牛)把那片土地耕了一遍又一遍;用他的平板车拉了一年又一年的麦子、玉米、花生和黄豆;用他强壮的肩膀扛了一袋又一袋的粮食;用他的汗水把那片土地浸透了一季又一季,一年又一年。后来农村有了机械,父亲也老了。他再也种不了那片让他苦了一辈子,也恋了一辈子的土地了。父亲把他一生的汗水都浇灌在那片土地上,也把他一生对土地的爱恋伴着苦和泪都深深地埋进了那片土地里。
编辑 / 今夜无眠
微尘
—作者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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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沛才,网名、笔名微尘,江苏泗洪人。1991年毕业于泗洪中学,文学爱好者,热爱诗歌、散文、杂文等,曾在自媒体平台发表过数篇诗歌和杂文。主编:吴庆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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