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保姆，暗藏着另一身份

作者：汪二峤
01
韩一媚知道这件颠覆她三观的事，是在父亲去世一个月后。
那天，她正在家里写剧本，张叔打来电话，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她说，是关于她父亲的，他想等会儿直接来她家。
张叔是韩一媚父亲公司的律师，也是他的生前好友。
讲完电话，写作思路被打乱，韩一媚索性关掉笔记本电脑，起身去厨房给自己煮一杯咖啡。
厨房的窗户，正好对着小区花园。韩一媚当初看上这房子，就是因为它的朝向好，每个房间都有明亮的窗户。
房价自然不便宜，是她父亲全款给她买的。
当时，她刚从美国留学回京，不想找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也不想去她父亲的外贸公司上班，只想一心写作。
她的父母倒是很开明，也没反对。
为了给她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父亲毫不犹豫地一掷千金，在这个高档小区给她买下这套房子。
想起父亲，韩一媚忍不住落泪，他才50多岁的年龄，便得癌症英年早逝。
韩一媚心中暗暗寻思，父亲在生病期间，早已将好多事情处理妥当。公司已转让，对韩一媚和她妈也做有妥善安排。他又能有什么事，需要托付张叔来处理呢？
可听张叔的语气，似乎还是蛮严重的事情。
一想到此，韩一媚的心，忍不住揪起来。
02
门铃声响起。
韩一媚将张叔请到屋内。
张叔打量了一下室内装饰，笑着对韩一媚说：“果然是文人，品味就是跟普通人不一样。”
韩一媚的目光，顺着张叔的视线，落在她的书桌上。那是一张简约的大板桌，就由一块大胡桃木制作而成。桌面凌乱地堆着许多书。
“听你爸说，你现在已经是著名编剧了？”
韩一媚笑，“哪里？就是勉强养活自己而已。”
张叔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公文包搁在一边，有点局促地说：“一媚，张叔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讲。”
“是关于爸爸生前的吗？”
张叔点点头，艰难地说：“一媚，你知道的，你爸爸生前一直都特别爱你……”
韩一媚打断他，“张叔，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你爸……你爸除你之外，还有一个儿子，今年6岁，正在上小学一年级。”张叔支支吾吾地说。
犹如晴天霹雳。
韩一媚沉默半晌，问：“我妈妈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我也是一个月前，你爸在世时告诉我的……他自己没有勇气直接跟你说，想让我转告你，他希望你能做这个弟弟的监护人，将他抚养成人。”
委屈的泪水，在韩一媚眼睛里打转。
一个月前，她都在她爸的羽翼下安逸生活，如今一转眼就要成为别人的监护人。
“他没妈吗？”韩一媚问。
张叔说：“你爸没提及，我也不好意思问。”
“那个……小男孩现在在哪呢？是他妈在照顾他吗？”话一出口，韩一媚就有些后悔，她干嘛要关心小男孩的死活？
“最近是我在照顾，他没有妈妈，你爸一直雇有保姆照顾他。”
韩一媚愤然心想：难怪经常听妈妈讲，爸爸工作很忙，经常不回家，能不忙吗？家外有家。
张叔侧身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韩一媚，说：“这是你爸爸让我交给你的，如果你想见韩一霖，直接给我电话。”
03
张叔一走，韩一媚赶紧把信封打开，里面是父亲亲笔写给她的信。
一媚：
这大概是爸爸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想想不久后，爸爸将要离开人世，心里就有说不出的不舍与难过。
你都不知道，爸爸是多么希望能够参加你的婚礼，看着你出嫁，将你亲手交给另一个男人。可这一切，因为病魔，变得遥不可及。
对于你的人生，爸爸还是当初的态度，过你想过的，人生短暂，不要委屈自己。结婚与否，还是跟谁结婚，都只需看你自己的喜好。
爸爸奋斗一生，沉沉浮浮，没有积累多少财富，但也能给你基本保障，想要生活品质再提高档次，需要你自身不懈努力。
爸爸是爱你的，也是爱你弟弟一霖的。
对于你俩，爸爸都心存愧疚。尤其是你，一媚，爸爸甚至没有勇气亲口跟你讲弟弟的事。
爸爸原打算，自己独自将一霖抚养成人。可人算不如天算，爸爸现在只好求你了，求你代替爸爸，将一霖抚养成人。
这是一封没有写完的信，随意地写在一张A4纸上，字迹弯弯扭扭，似乎写时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韩一媚的泪，扑簌簌地往下流，泪水滴在字迹上，渐渐晕开。
韩一媚的心里，突然迸发出一种恨意。
她怎么会不怨恨？
她恨他多年的完美父亲形象，就这么轰然倒下。她恨他像个双面人一般，把她和她妈哄得团团转。她还恨他，把这个烂摊子留给她收拾。
04
在韩一媚还没想好啥时去看韩一霖时，她未来的公婆，热情邀请她周末过去吃饭，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量。
最近，一听说是重要的事，韩一媚就觉得头疼。
她和男友陈子松，已恋爱三年。陈子松比韩一媚大几岁，所以对于他们的婚事，他家催得紧些。
陈子松是北京人，在一家研究所工作，他父母是中学老师。典型的书香门第。
韩一媚还没迈进陈子松家的门，在楼道里，就闻到一股红烧肉的香味。
韩一媚爱吃板栗烧肉。陈母每次都给她做。
这次在餐桌上，陈母又在催他们：“你们工作算是稳定，也老大不小，要不是一媚的爸爸刚去世……真的可以考虑结婚的事。”
陈子松偷偷暼了一眼韩一媚，没有吭声。
陈子松也想早点结婚，但是韩一媚不太想，她不想生活的琐碎，影响她创作的灵感。如今突然冒出一个韩一霖，她更是不想结婚。
陈母说：“其实我也是在为你们好，趁着我们身体还硬朗，可以帮你们带孩子，这样你们的压力会小很多。”
婚都没结，就想着生孩子的事儿。韩一媚的心里，稍微有些不悦。她家和陈子松家的教育观念完全不一样。
虽说韩一媚是个女孩子，可她家从不催促她的婚事。
韩一媚突然说：“我还有个6岁的弟弟需要养，更是没有精力养自己孩子。”
“你弟弟？”陈子松瞪着眼睛问，“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你说过自己有个弟弟？”
韩一媚夹了一块红烧肉，搁在自己碗里，平静地说：“我爸跟别的女人生的，我也是最近才知道。”
“你妈知道吗？”陈母问。
“她应该不知道，我不打算告诉她。”
陈母和陈父对视一眼，没有再问下去。
等韩一媚一走，陈子松家就炸开了锅。
陈母说：“天呐，一媚的爸爸可真好意思，都能做爷爷的年纪，搞出一个私生子给自己大闺女养，这不是坑自己闺女吗？子松，你听妈妈的话，趁早和一媚分手，别当冤大头，帮人家养儿子。”
“人家的儿子，还能轮到你儿子养？你也不看看一媚家的条件，轻轻松松地全款给一媚买那么贵的房子，对这个儿子，还不更是慷慨大方。”陈父说。
“话可不能这么讲，就算有足够的钱，可总得有人出力不是。”陈母说。
陈子松深叹一口气，说：“我也不想生活搞得那么累，在北京这种大城市，养一个孩子，根本不只是钱的问题，还需要投入太多的精力。”
陈父陈母点点头。
陈母说：“你再考虑考虑，的确不行，就把话跟一媚说开。”
05
韩一媚很快就感受到陈子松的冷漠。
她有点伤心与失望，但也没有说啥。换位思考，要是陈子松冒出一个6岁的弟弟需要抚养，她也未必能坦然接受。
有时静下心来想想，韩一媚真是特佩服父亲的表演功力。这么些年，她是没有发现一点端倪。当然，这也许是她没有与父母住一起的缘故。
她不知道自己母亲是否知道这一切。
接下来的一周，韩一媚都住在母亲家。她的工作不需要坐班，只需每周一去公司开例会。
见一媚呆在家里好几天，她母亲反而很诧异。
她说：“一媚，你是因为你爸不在了，担心妈妈一个人住吗？我跟你说，完全没必要，妈妈现在身体还很好，你安心工作，写你的剧本，真要是有什么事情，妈妈给你电话。”
韩一媚很想问，妈妈，你知道韩一霖，知道爸爸在外还有一个私生子吗？
可话到嘴巴，她还是咽了回去，改成问：“妈妈……爸爸没了，你习惯吗？”
她母亲的眼圈马上红了，哽咽着说：“不习惯又能怎么办？人总是要往前走。”
韩一媚沉思片刻，问：“这些年来，你跟爸爸的感情好吗？”
母亲猛地抬起头，迟疑地问：“你为什么这么问？”
韩一媚将手轻轻搭在母亲肩膀上，说：“我出国留学那么多年，还有回国后一直单独住，真的不是太了解爸爸妈妈的生活。”
母亲伸手握住韩一媚的手，幽幽地说：“孩子长大了，不都是这样吗？有自己的生活和追求。”
“可是妈妈，你跟爸爸……一直都这么恩爱吗？”
母亲的脸上，露出一丝淡然的笑，“你怎么突然纠缠这件事，一媚，妈告诉你，再好的爱情，最终都会变成亲情。”
“那你跟爸爸，也变成亲情了。”
“那是肯定呀。”母亲诧异地盯着韩一媚，很纳闷她会跟她讨论这些。
“妈妈，你后悔跟爸爸结婚吗？”
母亲沉思良久，缓缓说：“不后悔，你爸对我对你都挺好的。”
“爸爸他曾经因为我是女儿，遗憾过吗？”
“没有……你爸爸不重男轻女，你爷爷奶奶很重男轻女，当时因为我生下你，他们给你爸很大压力，要死要活那种。”
“最后呢……”
“最后能怎么样？我们单位，计划生育抓得很紧，另外我也不容易受孕。”
那晚，韩一媚陪着母亲聊得很晚，从父母的相识，到父亲的创业，再到他们后来的相濡以沫。
从母亲的话语中，丝毫听不出她的怨气和不甘。
也许母亲是真的不知道。也许是母亲故意装作不知道。
人都不在了，过去的故事也像经过滤镜，变得格外美好。
韩一媚突然不想纠结母亲是否知道这件事了。
不管母亲知不知道，她保持这种生活状态就很好。
韩一媚第一次去见韩一霖，是张叔带她去的。
一霖住在东三环，也是一个高档小区。家里有一个住家阿姨，有一只哈士奇。
一霖见到韩一媚，就特别友好，自来熟那种，追着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
韩一媚一看就明白过来，父亲以前肯定没少跟一霖讲起过她。
韩一媚问：“一霖，你一直跟着阿姨住吗？你的妈妈呢？”
一霖的脸上满是失落，他小声地说：“我没有见过妈妈，在爸爸没死之前，爸爸会经常来看我。”
韩一媚一震，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
韩一霖真的是爸爸的孩子吗？他的母亲又是谁，怎么会从来没有人提起过她？
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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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二峤：喜欢阅读和写作。她热衷于写充满人间烟火的都市文，天马行空的新编山海经、新编聊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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