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兰,究竟是在进化还是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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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顺流与逆流间,
诺兰在进化还是退化?
作者:吴泽源
大概谁也没想到,《信条》会成为诺兰迄今为止口碑最两极的电影。它在豆瓣和IMDb纷纷跌破8分(这对一部诺兰作品来说,简直难以想象),在中国大陆的票房表现也不及预期(上映前两天的票房还不及已在院线待了两周的《八佰》)。如果我们再由此联想到《信条》在之前被捧到的“业界救市主”地位,它现今遭遇的境况,的确有点尴尬。
不过这种境况或许是因为,《信条》本身就是一部很极端的电影。诺兰在其中不再强调爱、人性、“何为英雄”、“何为现实”之类大命题,而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对叙事游戏的建构和打磨上。这让影片故事的复杂程度即使与《记忆碎片》和《盗梦空间》相比,也在呈指数级增长,却也让诺兰被屡屡诟病的缺点——场面调度乏力,情感缺失,内核浅薄,人物扁平功能化——暴露得更为明显。而叙事框架的俗套(经典间谍动作片格局)和叙事游戏本身的过于复杂(不同时间线在同一空间中的抵牾、冲撞),也让许多观众在观影过程中,逐渐失去了好奇心。
但不管怎么说,《信条》都是一部野心勃勃的巨作。作为一个既极具主见又善于顺应时代的导演,诺兰的成长与“退”变,都在其中显露无遗。
《信条》片场
顺流
《信条》是一部正向时间与逆向时间相互交织的电影。而这已经不是诺兰第一次如此玩弄时间概念了。在《记忆碎片》里,他就用一条倒叙故事线和一条正叙故事线组成整部影片,并让两条线索在结尾处合流;
在《敦刻尔克》中,他则用实验电影般激进的方式,讲述了一个具有三重时间维度的战争/求生故事。故事的三部分分别有着一周、一天和一小时的跨度,若换成一个思路传统的导演,很可能会采取循序渐进的线性叙述方式,并辅以闪回、旁白等帮助观众理解故事的技巧。
但诺兰完全没有遵循常规或是照顾观众的意思。就像电影学者大卫·波德维尔所说的那样,一般人会把三重时间维度像砖块般垒到一起,诺兰却把它们拧成了麻花。这种激进手法,为影片赋予了如音乐般抽象而直接(作用于身体)的力量。它证明,一部电影不需要强大的思想或意识形态主张,单单是结构与技巧本身,也能为观众带来美感和愉悦。
《敦刻尔克》剧照
《星际穿越》是诺兰为数不多的线性叙事电影。但他在其中依然讨论着时间的相对性。马修·麦康纳角色在黑洞另一边的十几分钟,已是他女儿在地球上的几十年。而麦康纳最终之所以能拯救世界,也是借由五维空间的帮助——时间在其中已经成为了一种空间性/实体性存在。
而在《信条》中,诺兰制造的这条时间麻花变得更加复杂。当我们第一遍观看时,大概都在跟随着约翰·大卫·华盛顿饰演的“主人公”,疲于奔命地跑任务。但直到影片结尾我们才发现,罗伯特·帕丁森饰演的尼尔才是最早参透“信条”世界中时间真相的人,他比“主人公”与观众都更接近《星际穿越》中的五维人类(以至于他根本懒得向主人公解释时间旅行的运作原理)。
《信条》剧照
在这个叙事规则的指引下,原本单调俗套的间谍动作片文本,也变得多维起来。在第二遍观看时,我们或许会发现这个文本向我们敞开了更多入口:在后半部分的每场戏中,究竟有哪些人是在时间线中正向运行,又有哪些人是在经历了两次逆熵运作后,再次进入正向状态?在同一场景中,从不同时间刻度处来访的不同角色,各自掌握的信息有哪些不同?而从未来逆行至此的尼尔,其故事线的完整样貌究竟是怎样的?他的心态又在其中经历着哪些变化?这些都是诺兰藏在寻宝图中的细节,热心观众则需要绕过他的种种障眼法,才能通过测验。
除了在叙事游戏方面的进化外,诺兰的电影似乎也在变得更加自我。在《盗梦空间》里,他还会不厌其烦地用台词解释游戏的规则和运作机制,到了《信条》里,他已经完全不care这些了!他只是丢出几个热力学和时空旅行概念,剩下的部分,你自己去查好了。而那些包含爱情、人性大义和英雄主义的说教戏码,在《敦刻尔克》和《信条》中也都被诺兰尽数省略。许多观众或许会认为他在变得更加冰冷刻板,但这也许只是诺兰在摸清自己长短板后有意做出的选择:这并非自大,而是自知。
《信条》剧照
逆流
但无论是不是扬长避短,诺兰电影的情感维度的确在不停萎缩。理科生式思维,似乎让他把情感关系视作了一项必须要去完成的任务,并因此在完成过程中,不断衡量着温度、湿度和距离,无止无休地进行着种种计算。这使得不论是《盗梦空间》中莱昂纳多对亡妻的思念,还是《星际穿越》中麦康纳面对长大的女儿留下的泪水,都带着几分机械感。
而在《信条》中,《盗梦空间》里每个角色都只是工具人的弱点,又被进一步放大了。两个半小时的片长,基本由两种戏份组成:NPC玩家介绍游戏规则和后续任务的“过场动画”,和主人公跑任务的段落。每个角色都扁平得如同纸片;每个人的本性与想法都被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和他们说的台词里,没给观众留下任何回味空间。当然,帕丁森饰演的尼尔除外,他几乎是片中唯一一个既具有自我意志,又能为了使命安然接受结局的血肉人物。但如果真的只是为了拍一部以尼尔为主角的《记忆碎片》,而如此大费周章,诺兰是不是有些杀鸡用牛刀了?
《信条》片场
自从进入好莱坞系统之后,诺兰的电影就像蝙蝠侠身上的盔甲一样,变得愈发笨重。电影中的大明星越来越多,制作规模越来越豪华,剪辑的逻辑变得越来越清晰(即便是在刻意营造混乱时),汉斯·季默的打击乐也在敲得越来越响(虽然这次的配乐换成了Ludwig Goransson,但殊途同归)。我们不知道这是诺兰对好莱坞审美的迎合,还是他从中找到了真实的自己。但他的人物的确在变得愈发面目模糊,可以相互替换。
从《失眠症》到《信条》的近二十年里,诺兰的美学系统在一步步走向机械,失掉了他在《追随》与《记忆碎片》中震慑观众的根基:人性的测不准原理。主人公可以将一切记忆分门别类,记录为证据,可以依据文字指示与理性判断,做出一个个看似正确的选择。
但他唯一忘记的,是把自己作为人类的不可预测性放在等式中,而这导致了其命运的全线崩塌——诺兰的电影从来都不是被角色驱动的,但至少在早期作品中,他还愿意把人类在强设定情境下的应激反应纳入公式中,而现在我们看到的,只是人性的影子。
《信条》片场
这也造成了诺兰电影的悖论:他的叙事策略是如此激进,但他的作品内核以及对内核的表达方式,却又常常是如此保守,在2020年9月之前,我们很难想象会有一部时空旅行电影抗拒着自由意志的存在,但诺兰偏偏做到了。诺兰的激进与保守,正如片中代表正向与逆向的红蓝小分队一样,在他大脑中同时战斗着。
而我们至少要因此而赞美诺兰。他把自己头脑中的矛盾和挣扎用令人眼花缭乱的方式,搬上了银幕。从这个意义上,我们见证的并非爆米花大片,也不是无限靠拢电子游戏的电影,而是当代电影图景中一次最壮观的行为艺术。
编辑:夏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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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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