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卷之下的打工人，没心思生三胎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597篇文章
很喜欢的一首歌，推荐听听。
对桌子而言，缝纫机和电脑，其实没什么区别。
（一）
近日来最为内卷的一则新闻，大概是“武汉某菜市场规定女摊贩不得超过45岁”。这条新闻着实令人感叹，谁能想到威胁到菜贩的不仅仅是城管，竟然还有年龄危机。
当然年龄危机早已在北上广深的每一栋写字楼里野蛮生长，人至中年，职场竞争愈发趋向于零和博弈。“清退35岁以上老员工”这样的指令，不会出现在任何一家公司的内部通告里，但我们都知道，有些事实，一直在发生。全国高中向“衡中模式”看齐的同时，大学毕业生的学历正面临着加速贬值。考研，事实上已经成了很多普通本科高校毕业生“不得不选”的一条路。因为放眼望去，如今各行业稍有名气和规模的公司，对应届本科生的招聘要求都提到了“非985/211免谈”。前几天我去某上市公司拜访一位负责PR的朋友，他拉来一个刚入职的小姑娘一起旁听，“跟超哥学习下怎么做PR”。我随口问了下她哪个学校毕业的？人大中文系。好家伙，我他妈的直呼好家伙。而她主要的工作内容，不过是负责将公司领导的讲话和动态，写成新闻稿发在公司官网和官微上。这样一个在我看来只要作文逻辑OK的高中生就完全能胜任的职位，“一共面了十七八个小孩吧，她学校其实不算最好的，胜在机灵。”的确，站在当下的人才市场上看，这位人大姑娘的确是一位“胜利者”。上个月，中银因为招聘时奇葩的笔试题而上了热搜，很多考生在微博上感叹：拿到考题之后，还以为自己在考中科院院士。
中行的笔试题中，出现了洛朗级数展式、卷积神经网络、DES加密算法、天体运动、正交试验、卡方检验、高阶矩阵、粒子静态能源公式、《凡尔赛和约》、《民法典》、机械图纸、滑轮动量、现代主义诗人等一系列“鬼畜级知识点”。有一句调侃讲的特别形象：面试造火箭，工作拧螺丝。银行职员当然没必要懂那么多机械和天文知识，这只是应届生求职内卷化的一个小小侧面。去年社畜们还群情激奋地在网络上声讨996制度的恶劣与残酷，但如今更多的人低下头，默默加入到了997的队伍中，形势比人强，要么忍要么滚。
地球离了谁都一样转，这个大家都认。只是在经济不好的时候，大家突然才不情愿地认识到，其实不仅仅是地球，公司，也一样。白领们张望一下，突然发现今年找工作是如此之难时，也就放弃了作为社畜的挣扎，在朋友圈自嘲地写上一句：早安！打工人，今天也要元气满满鸭！
（二）万物皆有周期。这万物，当然也包含大历史、经济曲线、社会价值取向和你我的人生。站在大历史的角度上，过往几十年经济的高速发展，实乃我辈的幸运。这几十年的黄金发展期，是内外两个体系极为罕见地呈现出一种异常稳定的状态，大家放下了阶级斗争和战争仇恨，将经济发展作为整个社会唯一的主线和价值观，最终达成了个人奋斗和社会发展的双螺旋上升。但翻开人类历史，有序是非常态的，历史的常态恰恰是“无序”。我无意描绘一个悲观的未来镜像，事实上也没有人能够定义“未来的螺旋”。就个体短暂的生命而言，即便能够洞悉“大历史”的趋势，也无甚意义，历史的一个犹豫、迟疑和转弯，就跨过了普通人的一生。从“只要努力，每个人都有一个光明的未来”到内卷化的“很努力却不一定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背后压缩的不仅仅是个人发展的空间，还有社会群体的普遍精神状态。
当人们习惯了几十年如一日的经济高速发展，当社会衡量价值的标尺只剩一个孤独的刻度，一旦遭遇经济动能缺失和发展停滞，这个社会的“精神健康度”，有时比个人的财务健康度，更能压垮一个人的精神。这几天，人类学家项飙一篇关于内卷的访谈传播的很广。项飙谈到除了科技发展的“停滞”和经济发展的萧条，加剧内卷化的深层因素，是当下中国社会评价体系和竞争方式的高度单一。
“成功者要失败者一定要承认自己是失败的。你不仅是在钱上少一点，物质生活上差一点，而且你一定要在道德上低头，一定要去承认你是没有什么用的，是失败的。如果你不承认自己失败，而是悄然走开退出竞争，不允许的，会有很多指责。”
（三）项飙老师的这段话，其实很多社会学家早有阐述。马尔库塞就曾批判工业社会压制人们内心中的否定性、批判性、超越性的向度，使整个社会成为单向度的社会，而生活于其中的人成了单向度的人——丧失了自由和创造力。单向度的社会评价体系，造就了单向度的竞争赛道，也驯化了单向度的人。在高速发展的过程中，这一问题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我们可能是一架一直在单发运转的喷气式飞机，维持经济高速增长的核心问题已不再是单纯“空中加油”的问题，核心是如何在空中修好那个坏掉的发动机。否则，就个体而言，面临的将是“无幸福的拼搏”，放大到一个经济体，则呈现为“空有量的增长，却无质的突破”。这个问题，可能最差的解决方案，就是用更玩命的拼搏和更廉价的劳动力去支撑。翻看着那些调侃打工人的网络段子，再读一读铺天盖地的关于内卷的讨论，感受下各个群体中弥漫的那无处安放的焦虑……在这样的内卷化困局和社会群体精神状态下，“专家呼吁尽快放开三胎”的新闻已经超出了一则社会新闻的范畴，丧失了几乎全部的严肃性和学术讨论可能性，在坊间和互联网舆情中，彻彻底底沦为了一则充满着魔幻主义的“笑料”。
几乎在每一条“放开三胎”的新闻评论区里，网友们都是一副调侃的语气：“别说生3个小孩了，我自己的生存欲望都已经跌至谷底了。”人口当然很重要，尤其在我们现行的社保体系下，新生人口不仅仅关系着经济发展的动能，甚至左右着社会的稳定程度。但一个社会何以维系正常的“压力态”，这个社会群体的心理、精神健康状态，却和人口数量关联不大。甚至在经济维度上，新生人口数量也不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指标，否则，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应该是生育率最高的尼日尔和索马里。我已经懒得再去谈高昂的房价、养育成本、经济压力和竞争内卷化，也不必重申女性独立意识觉醒和生育对女性职业发展造成的桎梏。单纯从生育率对经济推动力这一条上来看，所有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中国人多生孩子，就能跨过中等收入陷阱，解决未富先老的发展困局的人，超超不是针对谁，而是说在座的各位都犯了一个天真的错误：你们给一个得了厌食症的孩子，开了一张止泻的药方。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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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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