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网永康乡愁|第50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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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烟说九华
陈加斌 短散文三则
文项瑞英| 整编 维维
九华寺与我家有难解之缘，我对她则有许多难忘的记忆，80多年未尝或离。住持德意师太与我母亲更是情长谊深，而我还在这里读过一年初中。她位于老城西街后塘滩边，占地700平米。民国14年永邑著名士绅、曾任孝丰县长、永康县志纂修委员会主委的卢士希先生首倡筹建。先生的独生女心芗与我母结拜姐妹，都是九华寺的施主。主持修建的则是德意师太，俗名胡亚琼，原为富室千金，只因与佛结缘而舍身入空门。
九华寺坐北朝南，山门面对后塘滩，背倚檡子山，东邻杨花塘，西与丽金山相望。山门为石库门，进门石板路两旁种满紫竹，郁郁葱葱。正门匾额上书“九华寺”三个行书墨字，秀逦潇洒，是士希先生手笔。寺三进，前中二殿均为三开间，四柱抬梁，牛腿雀替均施花木、鸟兽、吉祥图案，雕工精细，造型优美。前殿供弥勒、如来、观音诸佛，真金涂饰，宝相庄严。中殿供地藏王菩萨，右普贤左文殊。东西二庑各建厢房三楹。后殿五间，东北为藏经楼。寺占地700平米，建筑华美庄丽。
1944年秋，我随母亲到寺，参加德意师太坐关仪式。坐关又名“坐床”。比丘僧尼为精修佛法，自愿进入密室，闭门打坐，参禅悟道，三年足不出户，谓之“闭关”。那年日寇撤离永城，师太为超度战乱亡魂，毅然入关诵经。众尼姑、施主及善男信女做了三天三夜大法事，然后由法云庵果品、极乐庵悉法二师太送入中殿东侧厢房，锁上门，贴上封条，在板壁上凿出一个尺半见方的小窗口递茶送饭。1947年秋出关时，因与师太三年不曾见面，看她瘦了很多，脸色苍白，双目却依然晶莹明澈，还是由果品、悉法搀着出关。我和母亲在西厢听了三夜《目莲救母》经变。那是佛经中一段脍炙人口的故事，孝子目莲历尽万苦千难，终将罪孽深重的母亲从十八层地狱中救了出来。
1951年春，我告别永中分部学宫，返回本部，教室设九华寺中殿，离本部半里，在永中后门围墙外，有条石板路与寺相通，雨天泞滑，黑夜无路灯，当时朱校长有病很少来，班主任兼历史教师章汝骏住在中殿的厢房。教师们上了课便走，这九华寺便成了我们这几个草寇的世外桃源。
章老师那时年逾40，一口兰溪永康话，着实难懂。他五短身材，大脑袋，剃光头，鼻下一小撮小胡子，两个大板牙暴在唇外，像极影片中的日本兵。他平时训人极凶，又喜欢棒打鸳鸯，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刺儿头便放风声，说九华寺里有个东洋人。村民好奇，蜂拥而至，冷眼一瞧，果然相似，难掩国恨家仇，便恶言相向。章老师有口难辨，差点儿被轰出寺门，从此村民见了他便喊“东洋佬”了。
50年秋，星期六下午放了学，我们几个皮大王在寺后旱田里挖了些山芋、芋头，烤熟了吃。一条野狗闻香而至，窜进教室。大家齐心合力，关门敲狗，剥皮开肚大卸八块，装进铁皮油箱，塞入寺后农家烧焦灰的烬堆里煨了一夜。第二天清晨取出，蘸着蒜姜豆酱吃，那真是香闻九里。住在教室对面的章老师闻到了，便踱进宿舍来。
“好香！你们吃什么？”
“后堆滩边上捉了只大乌龟，烤着吃哩！”
“好大的乌龟，有二十来斤重？难得，真难得！不过龟肉性寒易坏肚。我房里有酒，正好解寒。我们一块吃，如何？”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谁敢说不？章老师跟我们约法三章：下不为例；事不能推到他身上；都给我好好读书。我们又补上了三条私约：敲狗只能在星期六；只可敲野狗；好汉做事好汉当，谁做了叛徒，再也不给狗肉吃！
尼姑们住前殿，每晚七时起做功课，念经唱佛，红烛青灯齐亮，钟磬木鱼相鸣，梵音悦耳。七八个老少尼姑列队雁行，低头合什，呐呐低诵，中听又好看。我们便挤在腰门外窥视，百看不厌，叱叱咤咤，嘻笑不断。德意师太不胜其烦，请来泥水匠，把两扇腰门用砖砌得严严实实。
九华寺一年，我们清规戒律犯了不少，但打心里感激学校给了我们这么一个海阔凭鱼跃，天空任鸟飞的风水宝地，能在这儿修心养性，悟道怡情！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前些年我参与修撰永中百年校史，几经核实，我欣喜异常地发现在九华寺读初二的我们这个春三乙班，光教授副教授级的教师医生工程技术人员及书法画家、音乐家便出了十六七个，不敢言“后无来者”，“前无古人”是铁定的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观离合，此事古难全，佛门也难免无妄之灾。1952年春夏之间，已回静斋公祠读初三的我们忽闻噩耗，九华寺中最美丽的小尼阿春和永中大伙房挑水小工常在后塘滩井边偶遇，日久生情，春风一度便珠胎暗结。后来私情败露，这二人竟双双殉情。我们班里那几个女同学都哭成泪人儿！
2004年，九华寺因在“WG”中遭严重损毁，加以白蚁蛀蚀严重，部分建筑坍塌，第四任住持能学师太决心募捐重修。2006年告竣，山门、大雄宝殿、圆通宝殿、藏经楼及厢房焕然一新，增加了建筑高度，三进梯次更加合理分明。开光仪式我也参加了，但全寺僧尼仅有四五人，而且一个都不认识，心里便有些黯然、怫然。对着流光溢彩、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恢宏庙宇，我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有了德意师太，没有了众多旧日比丘尼，没有了昔日在梵音钟磬中灯下自修的同学们，没有了那佛门净土特有的庄肃、安详与和谐，长久深藏在我心中的九华寺又在哪里呢？
流年似水，往事如烟，九华如梦，唉！
九华意指光明华美，亦谓为九朵莲花。安徽池州府有九华山，为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士希先生因以此为寺名，足见风雅。
项瑞英撰于庚子仲秋
《永康乡愁》维维整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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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项瑞英，浙江永康人。1938年生，毕业于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1984年作为援藏教师队一员，任教拉萨两年，曾出版过《中学生美读文选》、小说集《一江春水》，校注乡邦文献《程文德集》《王麓泉集》《朱适斋集》《新编五峰书院志》等。现为金华市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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