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屏赏桂 | 王基高

永康乡愁|第488期
by：影子

东 屏赏 桂
文/王基高 主编/维维
“八月桂花遍地开”。赏桂自然要等到仲秋八月,这个八月，说的是农历八月，也就是现在的9月底。每年这个时候，整个南山脚下的乡村都在20℃左右，正是桂花最喜欢的温度。这时候，花芽慢慢膨大，慢慢成熟，接着就会一朵朵开放。而到了要开花的日子，不管天气是热、是冷，都阻挡不了这些桂花开放的脚步。此时，村里村外，屋后路旁，崖前涧边，似乎在一夜之间所有的桂花在一阵秋风中忽然开了;此时，天青月朗，桂花香气随风飘荡，整个村庄香气袭人，从数里外便触清馥，入径，珠英琼树，香满空山，真是“桂花秋皎洁“(唐·张九龄《感遇》)。东屏村距离金华市区只有20公里，村庄就掩映在郁郁的桂花丛中，一如余光中先生的一段思念:“我的院子里，高高的桂树下，满地落花，泛起一层浮动的清香。“这个季节，就这样被桂花浸透了，这花实在是经年累积的精华，一年三百多个日夜的沉默，方才促成这一朝的绽放。虽然每一片花都只有米粒般大小，却个个生得丰盈，宛如少女浅浅的酒窝，令人迷醉。即使花无艳，也尽可独占三秋压群芳了。金冠、银玲、秋韵、醉云、月宫遗金、江南丽人……这些佳人般的桂花名媛，平日隐姓埋名的木樨群芳们，争奇斗妍互不相让，却又勾肩搭背交头接耳低回悱恻；它们挤挤挨挨，抱团成穗，头悬珠腰织流苏;仿佛间，只差轻轻一移步，便生出万种摇曳风情，为清秋的季节平添了亦真亦幻的浪漫气息。于是，一树树细碎锦簇，芳香奢侈地在空中飘逸;于是，漫山遍野的花粉飘飘洒洒起来，如雨如雾如烟，涤尘荡肺，让人神清气爽。真可谓有风香十里，无风十里香。
偷一日半闲，趁着暖暖的秋阳，走在乡村的小道上，满树的桂花一丛丛、一簇簇躲在绿叶下，一朵朵金色的、黄色的小花，细细密密地点缀着枝头树间。秋风拂过，那些细碎的小花跳跃着来亲吻你的面颊，如同儿孙一样顽皮。枝头跌落的花朵，宛似雨点，静静地铺洒在你将落脚的地方，忍不住想要凑上枝头嗅一嗅，却又着实不忍心踩了零落的桂花。村民告诉我，赏桂其实还有时间的讲究，最好是上午9点前，清晨露水在花瓣上摇晃，或太阳下山，水汽降落下来的时候，都是桂花最浓郁之时，要闻桂花，这两个时间段是最适合的。人行在树丛中，沐“雨”披香，别有一番情趣。一路红黄相间，星星点点，灼灼如霞，灿灿若缎，这秋日的精灵以一个个完整的生命，毫不保留地向着大自然传播幽香，飘送暗香，奉献芳香，把一个壮硕的金秋推上了登峰造极的境界，将整个东屏村熏得香喷喷、甜丝丝的，一如曹植所谓，“柱之树，桂之树，桂生一何丽佳。扬朱华而翠叶，流芳布天涯”。东屏村成了芳香村，秋光真个胜春光，这差不多就是这桂花演变造化而成的。是呵，和亲人朋友漫步在桂花树下，清冽的秋风夹裹着袅袅桂香扑面而来，幸福的感觉就这样洒了一路。到了晚上，窗外的桂花香飘入室内，伴着桂花香入梦，又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能闻到一树树桂花的幽香，感受桂花倾城之香，真是该享的季节之美。秋气降临，要及时地加上秋衣抵御轻寒，桂香适时到来，仿佛特送一件情感的秋衣，为人抵御接下去百物凋零、万象肃杀的日子。这多金多物、多力多情的年代，少不了算计的接近和不再算计以后的疏离，要感受到人世间的安慰不容易，而一年一度桂花香气的到达和深入，岂止纯净无害，几乎是一份来自上苍的慰籍!耳边似乎传来了罗文演唱的《八月桂花香》主题歌:“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只有桂花香暗飘过……”花香是桂花树与生俱来的，她不为愉悦名利，不为取悦虚荣，在这个寂静的桂花林中，她淡定从容，安然地做着自己，而那种香压枝头的饱满和丰韵，正是赏花人从中收获的惊喜。桂花不似无花果，她敢于表现却不喧哗;桂花又不似牡丹月季，她善于惠人却不炫耀。
古人云:天香生净想。桂花香气里的温和明朗，流露出生活的笃实和不失希望，它深深入世的情怀，不清高，不偏执，含着慈悲。种桂花的人家大度，蓬勃的香气笼罩方圆老大ー片，一香一树的精粹。若是小气之人，想挡也挡不住。故富贵人家纵然种出金玉满堂，香泽借空气流通分及寻常的千家万户，并不减淡和变质。桂花又深知自身的弱小，有着自知之明:一朵蚁样的小花，面对宇宙广阔，简直微不足道，何有起眼之处!她深知组合才有阵容，团结才有力量，凝聚才会有浩迈的气势，连绵才有广阔的天地。桂花懂得聚在一起，那一串一串、一树一树的花香可就浓烈非凡了。她们一个个精灵般地抱成一团，一个个生机勃勃的分子，组成一个严密的整体，织就一道绚丽的风景，向人类演绎着一道通俗易懂的哲学命题，倾吐着一曲心中的理想之歌!
桂花在中国文化里有蟾宫折桂、双桂当庭之说，寓指登科及第、富贵吉祥之意。因此在桂花盛开的季节，很多家长会带上孩子，到桂花林里沾一沾“贵”气。不是人间种，移从月里来。“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宋之问)。“山寺月中寻桂子＂(白居易)。传说桂花本生于月宫，吴刚感动于仙酒娘子的善良而赐桂子，桂树才得以长到人间。桂花乃中国特产的观赏花木，原产于我国的西南部，为温带、亚热带树种。桂花又名木犀、岩桂，系木犀科常绿灌木或小乔木，高可达10余米，枝叶密生，花序生于叶腋，每序着花三五朵，花冠合瓣四裂，形小。因此，赏桂不像赏樱观荷，得近观细察。常见品种有金桂、银桂、丹桂和四季桂，花色深浅不一。花香也浓淡有别。金桂的花色为桔黄色，银桂的花色是淡黄色接近白色。金桂的叶有些椭圆，银桂的叶要狭长点。比较起来，金桂香味要浓郁一些，银桂则显得淡雅些。四季桂，民间又叫月桂，开的是淡色的花，淡到没有颜色，香味也是淡淡的，淡到几乎闻不到。而丹桂是本地特有的红木樨，花形大、厚，开出的是深色的花，略带红褐色，飘出的香味亦如其色彩一般浓烈、极正，故有“金桂飘香”与”丹桂飘香”之说。国家邮电部曾于1995年4月14日发行过一套“花“特种邮票，一套四枚，志号1995-6T,设计师朱力钊设计。除了一枚金桂，一枚银桂，还有一枚是丹桂，一枚是四季桂。桂花因其清雅高洁，香飘四溢，得以荣登十大名花的宝座。历代文人墨客笔下的桂花，每每充满生气和灵气，他们对桂花赞赏有加，把它视作崇高贞洁、荣誉、友好和吉祥的象征，李清照更有称桂花树“自是花中第一流”。洪昇的(长生殿》，讲到唐明皇和杨贵妃“携手向花间”，有一句是“一抹雕栏喷清香，桂花初绽。”洪昇对桂花确有特别的感情。昆曲的曲牌名中，也有很多带桂的，比如桂技香，折挂令。毛主席的(蝶恋花答李淑一)中说:“吴刚捧出桂花酒。”此中含有两个典故，首先说“桂花酒”(楚辞九歌·东皇太）有“奠桂酒兮椒浆”的句子，王逸注:“桂酒，切桂置酒中也。“可见桂花酒在古代常用祭奠的仪式中。再说吴刚，唐人段成式《酉阳杂俎 ，天咫》中说:“月中有桂，有蟾蜍，故异书言:月桂高五百丈，下有一人常斫之，树创随合。人姓吴名刚，西河人，学仙有过， 谪令伐树”。在民间，人们往往把桂花与月亮联系在一起，编织了吴刚伐桂等许多美丽的传说。
桂花入诗，从古到今，篇什繁多，而入画的却相对要少。究其原因，是其叶茂干粗，而花型小且碎，难以传神。但西冷印社首任社长、海上画派巨擎吴昌硕却时常携桂入画。因他有写篆的深厚动底，故以焦墨写干写枝，明暗自分，互为穿插，顾盼生态；以淡墨写叶，以浓墨勾叶纹;画桂花以藤黄，蘸朱墨或疏或密点于叶间，然后以淡墨写花茎，十分耐看，他的诗文佳妙，题款别有意味，如有一幅桂花上、先题一引文:“花香味俱佳，秋花中仙品。月中生，乃丛桂之，而常使吴刚斫之不已，岂非杀风景事，我欲使道士上奏绿章，乞免此疫。”接下来又题七绝一首:“月中老桂枝轮圆，丹光碧叶寿万春。偶然写出不能似，应使嫦娥冷笑人。”
在桂花树下喝着桂花茶是开心的，也很有意趣。曹雪芹在《红楼梦》中曾有如此意境，且营造得风神盎然，只是喝的是酒，还有悠扬的笛声相伴。是在第76回中，时月上中秋，贾母一行在月下喝酒赏桂:“这里贾母仍带众人赏了一回桂花，又人席换暖酒来。正说着闲话，只听那壁厢桂花树下，呜呜咽咽，悠悠扬扬吹出笛声来。趁着这明月清风，天空地静，真令人烦心顿解，万虑齐除…”花酒相和，甘幸香洌，最宜三秋时节，而中秋赏月，举家环坐，最宜浅酌，杯中上上之选，自然是物候相应、馥郁流金的桂花酒了。当阖家举杯，先敬老人，正如民谣所言:“福高桂花树碧，寿高满树花:采花酿桂酒，先送爹和妈。”子女向父母敬桂花酒，表达了益寿延年的美好祝愿。桂花酒祝寿常用，这大约是因为桂花树龄久长，秋冬依旧枝叶长青，自汉以降，又附会了许多神仙传奇，故有桂花酿酒，“饮之寿千年”之说。用酒槽一定比例混合了桂花和冰糖经过自然发酵后，就成了桂花酒。桂花酒又称“桂花醑”，历来是酒中上品，唐时长安物华天宝，馔饮膳食，饮食极尽工巧。《天宝遗事》记载，仲秋月如银盆，唐玄宗与大臣夜宴花间，灯烛灭，宫中“月饮”，“泛桂迎尊满，吹花向酒浮”，浅金的酒体承载着如练月华，花香酒香沁人心脾。那时的宫庭里，桂花酒是规格极高的用度，宫廷设宴之时，必以桂酒为首酿。不过市井篱陌中，也有自酿自饮的小幸福，野趣盎然，尤其是仲秋时节，夜静月圆之际，手执一盅桂花酒，色泽柔美，陈香扑鼻，口感香醇，可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啊，秋天的乡村，当桂香来袭时，荷花已渐渐离去，而金秋赏桂，自然少了夏日赏荷要承受的热辣暑气，也不像各日赏梅需要踏雪寻觅，无论是行走巷道，还是安坐一旁，都能在不经意间看到一族族小黄花，感受到自己被这股好闻的香气笼着，人也变得暖和柔软起来。牡丹花如艳，不及桑葚甜;月季虽好看，枣花更实在。我观世上花卉事，开花容易结果难，桂花虽不结果，但以
一花代果者，恐怕也只是此君的悲壮乃至无私了。以色娱目是一美，此香传人为一德，以花奉世乃一功。桂花代表了一个季节，一种生活方式、乡村美学，我们当以桂花的精神醒世，用桂花的风格喻人。因此，桂在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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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王基高，笔名季高等，1958年1月出生，中共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金华市作家协会原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金华文艺》文学编辑。著有电视系列片《话说八婺》等3部、长篇报告文学《通海大道》等4部、散文集《雅苑笔记》《华英集》《孤帆一片》《东屏12章》等4部、文艺评论集《砚边杂谭一一王基高当代婺城书画评论集》、长篇小说《火琵琶》(合作)，主编《浙中百景》《金华作家文存》《婺州文丛》《八咏文丛》等各类书籍百余册。
摄影：影子 摄影爱好者，喜欢摄影，喜欢田园风光，经常骑行在田野里，他说欣赏最美的田园风光，既锻炼了身体，也给自己的视觉一个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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