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袁照：彼岸花

我用这个题目写这篇文，是有一番犹豫的。之前我不知道彼岸花。一天我与朋友走在一起，看到路边墙角开着两朵花，鲜艳却孤零，在微风中摇曳、顾盼。朋友对我说，这就是“彼岸花”。彼岸花？我心一动，小心走过去，蹲下身子，给它们留了影。火红的颜色，如黄昏时的血色霞光，美丽却落寞。当即我写了诗，题目就叫《彼岸花》，写道：“或许，这些都不重要/或许，有他有我也都不重要/可是一缕阳光/就是一片照耀//此岸与彼岸/究竟区别是多少/弱柔柔的彼岸花/寂寞中妖娆”那天似乎有些兴致，我做了图片，把彼岸花与我写的《彼岸花》，都放在其上，随即发在微信朋友圈里。那天，事有凑巧，遇上彼岸花不久，遇到了一件事：汽车开过某某街东，感觉车边上有东西碰了一下，一看，一辆助动车倒下，一个男人也倒下。停车，窗口察看，一个男人走近来，和气地提示我这里不能停，让我停到前面路边。停车，下车，那个倒下的男人一拐一拐推着车过来，一边走，一边身子一扭一扭的。上来就说，你开车怎么不看看的，我现在肚子痛，不能动了。我说，去医院吧。这时，那个提醒我不能停车的男人，回转过来，说，私了吧。那个跌倒的男人撩起衣服，露出肚皮，说，这里痛这里疼。我一看这肚皮，黝黑，全是毛。见过，上个月在某某街与某某街口，我转弯到下塘，车子极慢，突然，感到车子被东西碰击了一下。停车，下车，面对的一幕就是刚才的一幕。也是这个黑黝黝的肚皮，他要我给他钱，说是买一点云南白药、风油精，我没带钱，车上放着零碎的用来付停车费的五六十元，于是，他拿了走了。当时，我庆幸遇到一个善良的老实人。现在，又面对他，我说，我见过你，你又来了？边上的男人马上说，你不会见过他，他刚来苏州。我说，叫民警吧。他明显凶狠起来。说，给你面子，怎么这么不讲理？说，给两百元吧。我说，不行。他们回答，一百元，再少不行了。街东的桥边，站着一排等待做木工、泥水工的人。他们都齐刷刷看着我们。似乎明白了一切。我掏出一百元，开走了车。我把这件事与彼岸花图文作为一则微信，发了出去。有人关注彼岸花，有人关注碰车事件。一位朋友却是这样留言，他说，彼岸花与彼岸花语，都不那么吉利。我心咯噔一下，赶快上网查阅：彼岸花，又叫曼珠沙华，是“开在黄泉路上的花”。又说：彼岸花有佛教内涵，是“开在天界之红花”，还是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醒死者生前的记忆。原来如此，碰到了此花，又碰到了“碰瓷”。有点晦气，我赶紧把诗改了题目，叫《两朵花》，找来了两朵惹人喜爱的荷花的图片，替换了彼岸花。诗句中把彼岸花，改成“两朵花”。远离晦气的“彼岸花”。那天，我还要赶飞机，我是在登机前完成这一切，然后心里坦然一些。飞机上是无聊的，似乎是没有故事的地方，其实不然。离着落还有半个小时，广播里说，收起小桌板，靠直椅背，飞机开始下降，即将停止卫生间。于是，我赶紧起身，去机尾卫生间。有人，红灯亮起，在门外静候。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后面的人又来了。一起等候，后来排队的人，等不及，走了。我继续等候。机尾服务间的门帘，被拉上了。很久，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只听见，帘子后面，一个声音大声响起：你这点都不会吗？你这个都不会吗？厉声训斥。我探头一瞧，两个空姐在里面。一个是穿着一身黑衣服，系着红腰带，一个穿着黑裙，与淡蓝底深蓝花的上衣，腰系红腰带。原来是上级与下级谈话，谈到此，领导喉咙高了上来。黑衣领导一脸严肃，蓝花群众头斜靠着机身，只见背影。又听见：你叫什么名字，说得响一点。然后，听见断断续续的回答声。我缩回头，继续等候卫生间里面的人出来。时间慢慢过去，就是不出来，而帘子里面的训斥声仍此起彼伏。我又欲探首去瞧，从机前上来一位空姐，笑嘻嘻地招呼我去前面的卫生间。我没听从，继续在原地等候。这位空姐与另一位空哥耳边一阵嘀咕，空哥走到卫生间门口，敲敲门。我说，会不会出事情？里面的人这么长时间没出来。敲门，无声，空哥不急，他在门外动了一下按钮，往里面一看，原来没有人。原来，卫生间被空锁了。打开，我入内。出来。发现帘子揭开了。两位空姐靠着柜子。看我出来，蓝花上衣的空姐往前走去，略低着头，似乎有点腼腆。一身黑的空姐神情严峻。我走向座位，将到座位，我回转身，再望了空姐领导一眼。这个举动被空哥看到了，赶紧过来，小声对我解释说，刚才飞机颠簸，卫生间被锁了，对不起啊。我再后回过身对一身黑衣领导看了一眼，我对空哥说，她是领导吧？空哥微笑不语。而那个被教育的蓝花空姐，看着我，一脸羞愧的样子。整个航程一个半小时，上升的15分钟是不能服务的，空姐也要坐好在位子上，最后降落的15分钟空姐也是不能服务的，也必须坐在位子上。有谁什么大事，一定要摆足了阵势，安排好场所，清空人员，在有限的服务时间里创设这样一个教育情形呢？引发我诸多的思考，她们两个谁被看作了彼岸花？那一天，这三件事，互不相关的三件事，我偏偏放在一起思考。事又凑巧，池女士几乎同时在微信上也发了彼岸花，并题写了一首词《下弦月》：花开彼岸，魂落忘川。/奈何，镜里红妆初就，回首君已远。/迷槎无处寻，韶光容易怨。/佛渡我心佛轻叹，/这一叹，千年。哇，忧伤、缠绵，似乎还有些洒脱。我与池女士相比，显然我的狭隘、拘泥、石井俗人形态，暴露无遗。彼岸花是忧伤的花，是市俗待之不公平的花，在阴湿的地方生长，是它的本性，被赋予不被欢迎、不被关心、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花语”，被忽视、歧视，遭遗弃，是它自己的错么？“碰瓷”与“飞机训话”，与我遇见彼岸花有关么？为何我要怪罪于它呢？“碰瓷”尽管可恨可恶，但我们这些所谓高尚的、衣食无忧的人，没有一点点责任吗？他们怎么会沦落到这样的地地步？而空姐领导的工作方式难道在我们身上不存在吗？动辄批评人，不分场合，不管人家能不能接受的，由着自己的脾气爽快，尽管我们有众多理由，难道不能缓一缓，喉咙低一低？给对方一个自我反省的时间与空间？彼岸花，它不也完全可以像其他花一样，有一个积极向上的、优美的、充满阳光的文化象征意蕴。泰戈尔在《飞鸟集》中描写“阳光”，他说，“阳光如一个裸体的孩子，快快活活地在绿叶当中游戏，它不知道人是会虚伪的，乃至欺诈的。”阳光是高贵的，彼岸花，何尝不高贵？而生活中有多少像彼岸花一样遭遇的人与事，等待我们去纠偏、去除误解，以还它们本来的真实地美好的面目。2016·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