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犄角》||文/徐 中||【京西文学】第805期

2020年12月6日第322期 总805期徐 中,亦称徐忠,男,1968年11月生,汉族,房山区作家协会会员。北京老舍文学院作家班学员,爱好旅游、音乐。喜欢写随感,对身边发生的大事小情有独特的见解,并喜欢随时记录下来。喜欢运动,酷爱太极拳太极剑。
几个月前,老妈脑后长了一个小包儿,不大,也不疼不痒。我们都没在意,还说老妈要长犄角了啦,看谁不顺眼就顶谁!这话说起来似是玩笑,但是,我们做儿女的心情却是十分沉重,殊不知那个“犄角”就像一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引爆。今天上午,就接到媳妇打来的电话,说:“咱们带老妈去看看医生吧,她说很疼,夜里睡不好觉,不让我告诉你,怕影响你的工作”。
听到这个消息,我非常焦急,含辛茹苦一辈子,如今她老了,病了。作为儿女,她老人家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耽误不得。马上找领导请假。
回到家,老妈正在吃饭,见我进门,吃了一惊,说:“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给您看病呗!”
老妈低头,双手分开头发,让我看那个没有长好的“犄角”,从一颗豆粒儿般的大小,渐渐长成了杏仁儿,尖的地方有些红肿。我想摸一摸,又不敢,怕增加她的疼痛。
到了医院。我牵着她,就像小时候妈妈牵着我的手。她攥着我的手——我的三根手指,满满地攥在手心里,她的手不再宽大。医院里什么时候都是人满为患,有很多地方要排队,我想快走,但不能,要照顾她的步伐。
从一楼到二楼,有一个平缓的电梯,我习惯了,不思索地牵着老妈就上去了,哪知道妈妈平时很少出门,就连这样的电梯都很少涉足,我紧紧地拉着妈妈的手,搀着她,她仍畏缩着,不知脚应该放在什么地方。看似平坦的路,在老人眼里,也可能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再随后的上上下下,即使上下就一层,我也要带她做直上直下的电梯。
医生建议手术,看老妈很恐惧的样子,医生也安慰老妈,这只是一个小小的外科手术。但是,手术之前还得做各种术前检查。
在血液检查处,抽血的人多,我陪老妈排队等候,她望着来来往往的病人,淡淡的忧愁挂在脸上。老妈撸起袖子,露出干瘪褶皱的胳膊。护士习惯性地、熟练地用橡皮筋扎紧胳膊,插针,抽血。看着那被抽走的四管鲜血,那瘦小的身躯里,能有多少血液呀,心里莫名地疼痛。
一系列的检查完毕,终于进了手术室。医生说,这个手术很小,用不了多长时间。但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仍感觉时间的漫长,像墙上停摆的时钟。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我的思绪开始了游走:老妈什么时候开始变老的!好像没有一个明显的分界。
人的衰老,从牙齿开始,开始的稀松,塞牙,到后来的一颗一颗的脱落,最后满嘴整齐假牙。曾取笑别人的塞牙,第一口饭,吃下一半,牙缝塞上一半,还曾取笑别人假牙的故事。但老妈的牙齿,什么时候变老的。不知道。
人的衰老从眼睛开始,明亮的眼睛,开始朦胧,开始埋上一层雾霾,我也不知道。
人的衰老从耳朵开始,老妈说过经常耳鸣,到后来的听觉障碍,知道,想改变,却不能做到。有人说,时间是把杀猪刀,我不认同,那也太残忍了,锋芒毕露,凶巴巴地,我说时间是狡猾的忍者,它一丝一丝在你毫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抽走你的精气神儿。
身旁的椅子上,两位上了年纪大妈的对话,打断了我的思绪,一位说:“年轻的时候不爱惜,现在老了受罪,自己受罪,孩子们也跟着受罪。”
另一位大妈说:“那个时候,哪儿知道什么叫累呀,白天干活儿,晚上也干,从来不知道。”
是呀,年老的一辈,有哪一个不是那样度过的呢,但他们为什么?!往大的地方说为了国家,小里说为了家庭,为了孩子,有谁会为自己考虑?!
“您慢点儿起来!”门诊手术室的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了,不是那种厚重的铁门,玻璃木门,医生的声音传了出来。
“没事儿,我能行!”老妈的声音。
我知道,手术做完了。
从手术室出来的老妈,头上缠着绷带,外面罩着白色网眼的网兜,脑袋后面平平的。
真的很庆幸,年迈的老妈再逃过一劫,“犄角”没了。
从医院出来,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那橘黄色的光,明亮地照着路上车,人行道上的人。正是下班时间,人们行走匆匆,汽车走走停停,后面的刹车灯一闪一闪地亮着耀眼的红。没想到,这初冬的夜,是这样的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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