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果戈理大街 | 文乾义

Maurice Utrillo
一切不止一次借助太阳的照耀和它巨大阴影的笼罩从33层平台从地铁出口从过街天桥上从马家沟河边弯曲的栈道上他抬头仰望除了光芒，还是光芒天空上什么也看不见那些天真的白云呢那些翅膀间微弱的湛蓝呢更不见了强悍、虚无和寂寥。而这，并不能动摇他的判断。只要，之前装进他胸膛里的那些东西，包括星星、辩证法、丹参片爱和酒，它们还在他就仍然信任什么也看不见的天空里所有的一切他与海的关系海在他远方山也是源头更是从刚摘下来的带着黄花的黄瓜中他吃出了海的味道他知道那些船都是鱼带着海的腥土地的腥风的腥鸡蛋的腥并吃着海水生长当他在烈日下的田野上干活儿嘴角咀嚼着从他额头上淌下的汗或者清鼻涕被北风吹到舌头上他知道他身体里也有一个海是咸的，像伤口上的盐后来等他见过了站立的海像爱真理他爱上了它他是一滴水而海是每一滴水帽子，以及卡夫卡那顶黑色礼帽戴在卡夫卡头上的照片看上去像戴在一个忧郁的高中生头上或者高中刚毕业那是我能见到的所有戴黑色礼帽的照片中唯一一张卡夫卡的我似乎认为黑色礼帽以及所有的帽子并不喜欢他因为雪里的树干是他因为在所有穿衣服的人中间那个唯一的裸体者是他所以当布劳提根在一首诗里说自己吃掉的那一碟冰淇淋像卡夫卡的帽子时我疑惑了—什么意思—困境，荒诞，抑或悖谬？我似乎明白但我说不清楚。后来当我得知有一种帽子居然是卡夫卡发明的时候我仍然疑惑，之后我深信不疑。不仅是因为他干过工伤保险理赔方面的工作也不仅是因为他画过六个小黑人而是他对世界的恐惧据说在布拉格乃至整个捷克的钢铁厂用上他设计的安全帽每年事故伤亡人数下降到千分之二十五以下真相无人质疑迷雾填平山谷的行为这样，在太阳剩余的光芒中它就更理直气壮地填平山谷了更严重的问题是无人质疑山谷中被迷雾遮蔽的树木街道、车辆、面孔纪念碑和欲望，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还有教堂、庙宇、墓地和一条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的河流—它们是否仍然存在？而它们曾经存在过么读扎加耶夫斯基一只无形之手真的是到了想怎么写就能怎么写的境地了—在山间，十月的灌木沟壑，浮云，张扬的风特别是内向的黎明总会告诉我们一些什么，总会。要相信，它们会的，包括谎言和伤口，一定。而此时，如果你是自由的，你的翅膀没有边际，那你一定是孤独的。如果你不自由，你被唯一的一种声音所笼罩，那你一定更加孤独。罪恶那片森林很憔悴它上面的云层在枯萎那条山谷已痛苦到风可以直接掀翻河底的石头一个肥沃的词被吸干了水黑夜的光从四面照过来照在空旷的悲伤上雪后的果戈理大街一走进雪里果戈理大街就白了。在寒冬里它需要雪正如它需要爱。脚步在后退中前行。到处是白，闪出光，明亮、干净。阴影躲在里面。音乐、面包和美，产生在这时，也包括伪装肮脏和遮蔽。沿着白的街，到它尽头，则是一片更白的白，脱去了全部外衣的白。当然，也许是一片更白的空白。在到达空白之前，老榆树在街上坚持用它们污浊的黝黑，真实地表现着白。雪不一定下在冬天从天上往下看雪下落时有时轻盈有时沉重有时浑浊有时迷乱天冷了我不得不换上一身厚厚的棉衣好迎接一场雪和又一场雪而雪，难以琢磨，不一定下在冬天它的晢学是覆盖式的包括蚂蚁，世界时间和命运都无一不在它的手掌之中它可以随时下在任何季节和任何地方而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挡了它它让世界孤单的时候也让我孤单它让我孤单的时候也让我清醒当父亲，和母亲离开我之后，每到七月和十月，或者由于我的轻信跳进一个美丽的陷阱我的生命中都会下雪
Norbert Schwontkows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