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过往的似水年华》||文/艾 草||【京西文学】第705期

2020年8月23日第222期 总705期
艾 草,本名刘娟,曾用笔名端午艾、黑白等,安徽省怀远县人。中学时期开始在各种报刊杂志发表文章。长篇小说《寂寞红唇》于2008年在红袖添香首页封推,并签约红袖。停笔数年后于2014年开始尝试写诗歌,先后在各类公众号及诗歌杂志发表百余首。2017年以后陆续发表短篇小说《大河》《艳遇》《麦芒》等,2019年主编诗集《淮水诗经》出版。
一冬天没有大雨雪,就看正二月。四九,正是数九严寒之际,气温最高13度。午后的艳阳让人觉得这分明已是早春啊!稍一动弹,身上就汗津津的,像极了贴在身上的湿衣服。老人说,这是倒春寒,年后一定会冷,三月还下桃花雪呢。可是初五就打春了,正月二十就雨水了,二月初六就惊蛰了,还真的会有冷天么?
中学时在家乡的一个叫刘圩的中学读了年把书。村子到学校直线走大约八里多路吧,按说不远,一条茨河楞是把路途多隔出了十里。那时十来岁,瘦小无力,面黄发焦,典型的营养不良。那时我们一个星期上六天课,远不如现在孩子舒服,有双休。远路的孩子(茨河以南)可以在星期三下午上副科的时候回家带馍馍和咸菜,这样的好政策我是向来享受不到的,所谓隔河十里远,我两条肉腿是无论如何在天黑前也跑不了一个来回的。何况,茨河渡口边的那只小木船,总是在那么关键的星期三掉链子,要不就是在河对岸,无论你怎么焦急它也悠闲的呆在水边等足了一船人才摆过来。难得有一次不在对面,也十有八九找不到摆船的人。我会摆船就是那个时候逼的。
我还记得那个星期三,寒假的最后阶段,课已不急,若是平日,无论学的怎样,是断然不敢缺课的。我和几个同是河南的同学一起回家。说起回家,就忍不住会想起那时的学校生活。事过境迁,已不觉苦。儿时家贫,连咸菜都没有,每次回家能有全麦的白面馍带就很好了,大多的时候是带着母亲蒸的酸溜溜黑呼呼的麦煳皮三分之一的馍馍充饥。现在想来我这么爱吃馍一定是那时太想吃好面馍总没吃上的缘故。学校有老师家属开的小饭堂,馏一个馍二分钱,一碗稀饭一毛钱。在刘圩的学校生活,我馏过馍的次数加上喝稀饭的次数两把手上的指头都用不完。一点不夸张。话说回来,我几乎不在星期三的时候回家带馍,我每次都是星期天下午用一个洗好的化肥口袋装好一个星期的馍。每顿饭一个馍,一日三个就够了。夏天的时候,馍不能放很长时间,前几天不馏吃也还软和,最后就实在没办法吃了,刚开始馍上会长一层白霉,最后再不馏一下白霉就会变成绿霉,然后变黑,白霉时还可以凑合吃,到绿霉不馏一下就实在吃不下了。馍上的绿霉在馏前要用水洗了,这样馏出来不那么难看,我怕同学看见,总是最后一个去拿馏好的馍。我知道只有我的馍没有学生拿错,一般被拿错的都是那种白面蒸的又鲜又软的馍。我的没人吃,一股子霉味。冬天馍不会霉,可吃到后几天,馍上全开了裂,表面硬的像老太太的脚皮,馍肉散拉拉的,全是一股子面没发好碱没到位的酸味。
其实那稀饭真没个喝头,剩米饭加水,开了下点面糊子就成了稀饭,那米粒卷起裤角下锅捞也捞不到一碗。可我真想喝,那米和面的香味,做梦都能想起是个什么滋味。
其实那时家里每星期给了三块钱的生活费的,只是我不舍得用,十几岁的女孩,有额外的需要了,比如每个月最烦恼的那几日,实在羞于向母亲开口,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是多么难为情的一件事情呀!我不喝稀饭也几乎不馏馍,我把钱放起来买需要的东西,我还有个奢侈的习惯,到学校大门口租书看,看一本书一天一毛钱,比买便宜太多了。可要是一本书一下看很多天也不划算,所以那时我看书很快,一毛钱一本书一天。为此,我常感骄傲。
我有个同学陈梅梅,很漂亮,不知为什么她那时对我不错,我家没咸菜带到学校,她总把她的菜分与我吃,而且,她的菜哪是咸菜能比的,都是油辣椒。夹在馍里真好吃,那馍要是热乎的就更好了。我很喜欢陈梅梅,她真好看,她经常穿着好看的新衣服,还有大口的黑的红的皮鞋,学校里很多女孩也穿,可都没她穿好看。她的头发也很长,乌黑发亮的,还不结疙瘩。真不明白我的头发那么短怎么还会结疙瘩呢?突然想起陈梅梅,想必她现在一定过的很好很幸福,那么一个美丽温善的女孩。
那次和我一起回家的我只记得小学校长家的女儿陈雅秀了,其余几个大约不是同班,所以记不清姓名,但还是有印象的,太难忘了。
难忘,不是一下就能说清楚的。回家的茨河渡口边只停了只小木船,可没有摆船的人,我们等了很久,焦急的很,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我做摆船的人了。我整个心都到嗓子眼了,风不大,河面的波纹很小,船一走就轻轻的抚摸在船头。我手心是汗,脊背心口也是汗,和穿了长衣裤蹲在夏天的秫秫地打秫叶一样。空气里很沉闷,没人吱声。安静的除了船罩划水的声音都能听到汗毛炸开的动静。
那一趟行船时间真是太久了,我们在船还没完全停稳的时候像屁股后面有鬼撵一样急着跳到岸边,长长的大口大口的呼吸。
谁能想到,那次竟然是我和雅秀的永别。
回学校的时候,那只船还是那样停在河边,有了一次经验,大家的胆子就大了很多,尤其河面风平浪静。我不知道那次是谁做的摆船人,我和雅秀不同村,没能和她一起,我到的时候那船已过河心,喊都喊不回来,生生的把我孤独的丟在河南岸。那几个同学嘻嘻哈哈的让我等,还说你是兔子,跑的快。兔子这个外号是班主任的儿子王建远起的,那日妈的孩子和我同桌,我们明明同年,他却比我高出一个头,实际上班级很多和我同年或者比我小的同学都比我高出很多。我腿也短,个又矮,体育课时总排在最前面,五年级了还和一、二年级的个头差不多。可我跑路一点也不比其他同学慢,大约就那时王建远给我起的这个外号。兔子。我日他姥姥的王建远!
我不知道那船是怎么沉的,好像我就眨了下眼睛就不见了。我再次看见河面上浮出的几颗黑黝黝的脑袋时好像都过了几个轮回那么漫长,我张大了嘴巴喊,我的声音在我的嗓子眼里打转就是不出来。我放开兔子一样的短腿想跑去找人,可我发现我那两只兔子腿软了,根本就迈不开步。兔子呀,为什么不是狮子或者老虎呢?那么小的一个小畜牲,在那么关键的时候没有力气可以使呀。
最后我看到茨河对岸的河坡上少了三颗黑黝黝的脑袋。我的声音一下就跑出了我的嗓子眼,只是那声音很难听,不像哭也不像笑。雅秀的棉衣被水浸透了,很沉,她浮不到水面,她也不会游泳。那两个黑黝黝的脑袋,在水面冒了下泡泡,刺骨的寒冷就像麻醉一样麻醉了他们的手脚。
二十多年了,今天的四九温度已经是十三度了,我的同学雅秀,我的喊我兔子的那些不记得名字的同学。你们知道吗?那个渡口第二年就有了机船。茨河的水也不会再结冰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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