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敏：好花偏占一秋香 | 会员新作

“夜气清时初傍枕，晓光分处未开窗。”吴文英的这句词把桂花香来萦绕满怀、芬芳无处不在的美妙说得恰切极了。桂花花开无声，蕊朵低调藏于枝繁叶茂间，很容易让人忽略它的存在，唯有香气猝然流进鼻间，沁入心底，才恍然轻呼：哦，桂花开了，真香啊！
依稀记得六安二十多年前的梅山路，两边的隔离带就曾遍种桂树。春来时，它默默地站在两边，无声地衬托着周围的万紫千红；夏热时，它舒展并不强劲的枝桠挡住烈阳，为行人送上一丝清凉；秋风起时，它用热烈的香气，绽放着生命的高光时刻；冬临后，它又执着地用不起眼的椭圆叶片在一派萧索中传递着绿的喜悦。梅山路是我高中的必经之路，也是我的解压路，一走到这儿，什么烦恼都能随风消散。我在桂树的一路陪伴中上学，又在桂树的一路护送下回家。两边的桂树如果还在，当能记得我骑车飞奔的身影，肯定也能看到我与同学结伴回家的欢乐。
今年秋天桂香正浓的时候，我独自在滨河公园散步。夜色中的树木并不分明，但在模糊的树影里熟悉的桂花幽香令人心醉神怡，不禁想起在安庆上大学的时光。师院附近的公园有湖有山，我和室友们常结伴游玩。那时候没有手机网络，生活简单到除了读书学习就是在山水市井间打发时光。安庆临江，学校又临湖，附近颇有几处景点可以赏玩。春看草黄柳绿，夏赏娇荷映湖，秋闻桂子飘香，冬拥暖阳满怀。一年中最美的中秋怎能离得了山高月小，水落石出？莲湖岸边的小山就是对月吃饼的好地方。中文系女生的那点小情怀配上江南好风景也是无意中撞出了许多的难忘。没有觥筹交错，唯有挚友相陪。没有笛声悠扬，但有山上一轮皎月，周边一缕桂香，萦绕在记忆里经久不淡……
如今所居的小区虽然不大，但是绿植很多，花树、果树，大树、小树，高树、矮树。其中以桂花树最多，且树冠阔大，很有规模。春天桂树并不显眼，因为在小区的主道上还有两株硕大的紫色玉兰树，储蓄了一冬的能量在东风来时极其热烈地绽放着它们美丽鲜妍的花朵，无与伦比地耀眼，小区的春天是属于它们的。一入九月，那便是桂树的主场了。细小的金黄、淡黄、丹红的花朵密集成一簇簇的花枝，隐约在绿叶之中，仿若满天璀璨的星子，桂香随风，有时馥郁，有时清淡，有时若隐若现，有时如影随形。不必刻意去追逐，自然在清晨，在午后，在傍晚，在深夜，在每一个你经意或不经意的时刻馈赠它的馨香。花开时不张扬，花落时也不彷徨，那细小的朵儿洒落在泥土上，在石子或水泥的路上，在池塘的一汪静水上，也偶尔落在树下停泊的白色汽车上，或者正好走过的行人的衣衫上，留下一处柔软的诗意，告诉你：花落时不必也不需悲伤。桂树与住宅的关系极为密切，中国古代旧式庭园常对植桂树，美其名为“双桂留芳”。在皖南旅行的时候，看到很多旧时的名居在不大的庭院里种植着桂树，据说是当地的风俗，家里有男孩出生时便种上桂树，以期将来能够蟾宫折桂，有所作为。这正如浙江绍兴的人家在女儿出生时埋下一坛女儿红，是普通百姓的一份美好的祈愿。我家楼道口正对着一棵桂花树，与我们朝夕相处也已十多年。它看着楼道里的男孩女孩进进出出，成长、读书、求学、结婚、生子；也看着我的儿子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高中，从一个欢脱的小男孩成长为一个大小伙；看着生活在它每年秋天准时送到的香气中一天天走向美好！
虽然李清照曾赞美桂花“画阑开处冠中秋”“自是花中第一流”，白居易在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的惬意生活令人向往，但桂花在中国传统花草树木中的地位明显还是不高的，四君子自然是没有它的位置，贬其俗的却大有人在。《红楼梦》中薛蟠之妻名夏金桂，虽也读过一些书，却被塑造成了一个俗妇、妒妇、毒妇，生活里没有闺阁女儿的诗词雅趣，最后还死在自己的毒药上，连一向对女子宽容的宝玉都要去找道士寻疗妒方，可见曹雪芹对桂花的不喜了。虽然古老的传说中，月宫有桂，却又安排了一个倒霉的吴刚日复一日、锲而不舍地去砍断它，任桂子抖落人间花香一片。
我想，桂花或许本来就带着浓浓的烟火气，一定要在生活的日常中才能显现出它的可爱来。这未必不是造化对它的厚爱。人们酿桂花酒，吃桂花糕，喝桂花茶，制桂花香，让桂花深深融入烟火生活；人们种桂花树，折桂花枝，在人生最美好的青年时光里让桂树桂花化身为心底最真诚的祝福。
今秋，桂香如约而至，不能学赵长卿“我为桂花拚醉，明日扶头不起”，却忽然想念明都酒店那道桂花山药，素白的薄片上，洒着点点的金黄，温润中散发着诱人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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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敏，教师，皖西作家协会会员，有作品在《皖西日报》“JH分水岭”等杂志和公众号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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