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6日第176期 总660期马 宏,男,北京市丰台区人,北京铁路局退休干部。原《北京铁道报》通讯员。退休后,与人合著有《金色年华》散文集第四集,有多篇散文、小说、诗歌刊登于《燕鼎文化》、《紫荆花文学》、《京西文学》、《雪绒花文学》、《大秦文学》、《涿州文学》、《老年早报》和《华文原创小说》公众号,以及《京西文学》纸质期刊和《京铁工人》、《家庭教育报》、《保定日报》,《房山报》上。中国老年大学官方网站特约作者,华文原创小说签约作家。
(文接昨日)
观察室房间不大,单人单间。文君躺在病床上,开始还不觉得什么,等到麻醉药劲一过去,刀口非痛非胀,才感觉到很不舒服。特别是憋着尿,想下地去接,脚踝处扎着输液管,下不去。实在不能坚持了,才拉灯叫了护士。护士给他送过来一只尿桶,放在旁边凳子上就走了。文君按着刀口,努力翻身,接了一泡尿。在回身放尿桶时,一不留神,还把尿撒到了床铺和地板上。护士换药时发现了,找来拖把,一边拖地,一边埋怨他。文君一再道歉,说对不起。
夜里,楼道内不时传出一个危重病人“哎呦!哎呦!”的痛苦呻吟声。文君想翻身,脚踝处的输液管拽着,翻不过去;想咳嗽,攒不够气力,咳不出来;小腹里净是凉气,想放屁也不敢用力,稍一用力,刀口处就像要撕裂一样难受。他这时才想起招娣回去前说过的话,他有些后悔,但已经晚了。
文君不想睡觉,也不敢睡觉,他还要自己盯着输液。望着输液管内的滴液,一滴、一滴的落下,文君想起小时候和招娣相见,每次都叫她姐姐的场景;想起谈对象时,二人跟介绍人唱了一出现实版的刘巧儿的场景;想起恢复高考后,二人在县招生办见面,领取录取通知书的场景……这些美好的回忆,代替了术后痛苦,忘却了时间煎熬,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常言说得好,激情过后是冷静。文君把今天就医、住院和手术全过程,过了一遍电影。这也是他多年养成的处事习惯。潜意识中,他恍惚觉得,自己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摆布着……细思极恐,文君不敢再往下想……
他躺不住了,只好下地,按照护士的叮嘱,一手压着刀口,一手扶着床,开始锻炼。此时,还不到凌晨五点。
七点过后,招娣来了。她先到处置室,见文君不在,就去问护士。护士告诉她,病人已经转移到观察室。招娣原以为转移到观察室,只是一般的观察治疗而已,等推开房门,见文君正按着肚子,弯着腰走路锻炼,才知道他已经私自做完了手术。
文君问:“你怎么来了?”
招娣带着埋怨的口气说:“我觉得就有事,夜里做梦不好。梦见你被别人推到水里了。我知道你不会游泳,一着急醒了,再也睡不着了。怎么跟你说的,我不在别做手术。”
文君把昨天下午主任看他,以及和他说的话告诉了招娣,招娣听后,觉得也只有如此。
招娣说:“我今天来,特意带来一千元钱,是准备手术前给医生上红包的。现在哪有不送红包就上手术台的?我只是觉得这事太莽撞了点。”
文君不敢把夜里自己猜想的事说出来,强作笑脸道:“你看我这不是很好吗?没那么多事,你想的太多了。”然后赶紧把话题引到了别处。
“孩子呢?”文君问。
“我把她托付给校长老伴了。”招娣答。
说话间,餐饮员送饭来了。早餐是流食,一碗铺扯片汤。
汤还没吃完,门开了,进来的是昨天主任带着的那个年轻医生。文君见了赶忙站起身,医生问:“怎么样?还行吧?”
文君答:“没大事,就是总感觉腹胀,想放屁又放不出来。”
医生说:“术后排气是正常现象。别总在床上躺着,多下地遛遛,过几天就好了。”
文君我还想问点什么,欲言又止。
医生看出他好像还有事,就说:“有什么事尽管问!”
文君看了一眼招娣,鼓足勇气问道:“我想知道,我的手术是谁做的?”
那位医生说:“是我做的。确切地说,是主任指导着我做的。”
文君听了“噢?”了一声,招娣看了他一眼,没吱声,但从眼神里也露出了疑问和惊讶。
这位医生说:“我姓金,叫我‘小金’就行。你的临床由我负责,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找我。”说完,就开门走了。
招娣两眼直钩钩地看着文君,好长时间不说话。文君只好自我解释说:“别看是学员做的,他们做,可能比专家做更认真,更仔细,更不会出问题。”
“你这是让人家拿你当教学实验品了,还诡辩呢?自欺欺人!”招娣说。
“我说的不无道理。”文君仍然在狡辩和自我安慰。
“但愿如此吧!”看在刚做完手术的份上,招娣不再争执,即便有千条理由也都先咽下去了。
上午九点钟,护士站通知他们转入正式病房。
招娣收拾好东西,拿到病房,然后,就回她的学校了。
308号病室,是一个三人间的大房间。文君住的是靠外边的床位,这个床位是一个摔了骨盆的老人新腾出来的。中间床位是一位非常精干的中年男子,得的是痔疮,刚做完手术没两天,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趴着。里边床位住的是一位微胖,五十岁左右的男士,几根稀疏的头发,勉强盖住头顶,就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地方支持中央的发型;他住院的原因是小腿骨折,还在打着石膏。
中间床位的病友非常好聊天,他自我介绍说姓郭,在派出所工作。文君也简单介绍了自己。靠里边那位不爱说话,总是在不停地写东西。
十点过后,郭公安来了两位同事。按规定,住院处平时下午四点过后才让探视,不知道他的同事是怎么进来的?郭也很好奇,问道:“你俩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说是接同事出院的。就让我们进来了!”其中一位说。
郭一听,开心地笑了。
笑后,他说:“上次小赵来,是拿着我的工资袋来的,看门的也不让进,说是让病人自己出来取。小赵那小子反应快,马上就说我得的是痔疮,下不了地,走不了路。他说把工资交给我,还需要我签字,下午工资单还要交处里,到里边就是几分钟时……一通胡云,人家也就放他进来了。”
几个人听了,又是笑。
听几位公安神侃,在佩服战友情深的同时,文君心想:“他们不愧是干公安的,点子就是多。”
吃完中午饭,文君准备休息一会儿。这时,房门开了,进来了一位穿病号服的中年男子。只见这人,浓眉大眼,中等个头,一副结实的身板。文君见来的是病友,客气地跟他打了招呼:“您好?吃完饭了?”
来人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向里边扫视了一下,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文君的住院卡片,问道:“你是昨天晚上做的手术吧?”
文君“嗯”了一声。
“我就是在你前边做手术的那个,我姓肖,住在你的隔壁。”
文君这才发现,来人的右手似乎提着裤子,又像按着腹部的刀口,也就明白了,他就是昨天主任提到的,医院内的那个司机。文君把自己的被子向里拽了一下,说:“来,肖哥,您坐!”
肖司机说:“不用。”接着问道:“知道你的手术是谁做的吗?”
“开始不知道,后来才知道,是主任指导着金大夫做的。”文君回答。
“什么金大夫?他们就是医学院过来的实习生。我可不让他们做,我这是老王主任亲自主刀做的。”肖司机半得意、半炫耀地说。
“你中午吃的什么饭?”肖又问。
文君答:“一碗流食片汤。”
“兄弟,光吃片汤可不行?你看我,让媳妇送来一饭盒韭菜鸡蛋馅饺子,全吃了。咱们就是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呀!”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文君说:“医生说手术三天要吃流食,还不能吃太饱,吃太饱对刀口恢复不好。”
肖不以为然地说:“别听他们瞎说,我才不信呢。王主任说了,我的刀口像纳鞋底一样,层层都缝得结实着呢。”
郭公安听了,似捧场又似讽刺地说:“你这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医院有人得看病啊!不是医院里的人,主任才不亲自给纳鞋底呢?”
肖司机得意地说:“说不说吧?”。
下午探视的时间到了,招娣来了。她在外边等候了将近一个小时。招娣给文君带来了内衣、内裤,还有芝麻糊、炼乳和文君最爱吃的绿豆糕。
上午接完班,王主任带着金医生来查房。到了文君那里,主任满脸堆笑,热情中透着关心,问这问那,特别认真仔细。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句:“有什么事,你可以直接找我。”
郭公安,不愧是警察。职业习惯养成了对任何事情都非常敏感,一点蛛丝马迹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见到王主任的态度,他感到很奇怪,探过身子,悄悄地问文君:“给主任上红包了吧?!”
“没有哇?”文君说。
“你这年轻人不说实话。”
文君只好把手术当天发生的事,还有第二天早晨,招娣带来一千元钱,准备给主刀医生送礼,但没用上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跟他讲了。
郭公安说:“那可是有点邪门。王主任一向对谁都是一脸严肃,怎么见到你就变了呢?”
文君心里有话,但不能说。王主任忽悠他做手术,为的是让徒弟练手儿?还是招娣在医院里有亲戚关系?这些没边的事,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不能告诉郭公安。于是,就装着明白使糊涂地回答:“他可能有什么喜事呗?所以高兴。”
郭公安也不再追究,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肖司机一个人住单间,只要不输液,不睡觉,就爱到308号病房来。中午吃完饭,睡醒觉,他又来了。他一边拍着肚子,一边说:“不管那些,中午我又吃下去一饭盒鸡蛋炒米饭。”他还告诉大家,他媳妇就在这个医院,是护士长,想吃什么,随时都能给他送来。
两点多钟,里边那位病友被接走做伤残鉴定去了。借这个机会,郭公安给文君他俩讲起了那位的故事:
“刚接出去的那位老哥,姓崔,是XX局的办公室主任。他的腿伤是被人打成骨折的。打他的人,是他们办公室女同事的老公和弟弟。这位崔主任自己说,打他是因为当事人对奖金分配不满意,而他们单位来的同事偷偷告诉我,说是他和办公室的女同事开玩笑开过了头,女同事翻脸了。回家把这事告诉了老公,老公又告诉了小舅子。她娘家弟弟是蹲大狱出来的,开出租车,在圈里没人敢惹。第二天一早,她老公和弟弟就到单位找这位崔主任算账。二人把他堵在了办公室,倒锁了房门,一个抱摔放倒在地,叮咣五四就开揍,等二人扬长而去,这位主任才发现自己的腿站不起来了。”郭公安伸手拿过水杯喝了一口,接着说:“他现在每天在写的,都是起诉、索赔方面的材料。打人那边,不光不给他看病,还准备起诉他调戏、猥亵女同事;甚至扬言还要把他那条腿也打折。他现在跟我住一屋,知道我是公安,有安全感,还能跟我探讨一些法律方面的事,所以,我知道他一些情况。我跟你们说,如果有生人来找他,特别是男士找他,千万别轻易告诉老崔住308号房间。”
文君问:“他们单位不出面管这事吗?”
“他们单位主要领导始终没露面,只是室里几个同事来过。他私下骂他们的领导,说他们是‘卸磨杀驴’,让人寒心。”
肖司机笑着说:“他这是猫脑袋想学老虎叫唤呀!看到大领导都有小二、小三傍着,自己也想傍一个呗?!”
几个人都笑了。正说笑间,崔主任回来了。郭公安一见,马上转移了话题。
下午探视时间,崔主任家里来了人,是他爱人。看样子,他爱人是第一次来医院探视。这是个时髦女人,一身珠光宝气,进来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径直走到崔主任床前,先是要过片子看了,让崔抬了抬腿,然后问了几句:“领导都谁来过?能不能算工伤?医药费、误工费怎么算?”等等,至于吃饭,照料等实际问题只字未提,从进屋到出屋前后不到十分钟,坐也没坐就走了。
文君看了一眼里边的崔主任,不知怎么回事,觉得他还真有点可怜呢。
(未完 待续)
《京西文学》纸刊第5期正在组稿中,体裁要求:名人访谈、小说、小小说、散文、、游记、随笔、文史纪事、创作谈等(5000字以内为宜,限10000字以内)、诗歌(5首以内或150行以内)。截稿2020年8月31日。特此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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