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晒晒‖往事烟迷之酒的镇子

到了冬腊月，浓郁的酒味便弥漫了整个镇子，使得异乡人整天听到划拳喝酒声，以为到了传说中的酒乡，而跟着意乱情迷起来。
似乎所有的红白喜事都凑在了冬月，腊月。过一次事，就要喝一次酒的。这个酒，可以从三天前开始喝，不论昼夜。除了来客座位以外，主家又专门腾出一个陪酒桌子来。这个桌子上，有一个起头人，他喝了三杯当官酒，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酒司令”。他说的话，就是圣旨。他要领头打通关。
凡是坐到这个桌子上的人，不论亲疏，都要轮流接关，打关。先是四满六浅酒，然后加“拖挂”，变成了十二，二十四杯酒。不服，满关后，可以继续来。
酒桌子上的人，都好当英雄。或者浩浩荡荡，大大咧咧勇张飞，或者羽扇纶巾，谋略筹划诸葛亮。你不服，酒让你服。酒是见证英雄和狗熊的唯一标准。
别的席位已经割韭菜一样，换了几茬人马，而这个桌子上的人，增加一人，只换一双筷子而已。菜，还是凉菜。酒，却不是老酒了。桌子下滚了好多的空瓶子，也滚了好多酒瓶子一样的人。没倒下的，打着酒嗝，说，我还没醉。但是，走路却摇摇晃晃的了。有时候，对着电杆就要搂着亲嘴，对着自己的影子撒尿，还骂着：烫死你。
有个外地人，到了竹林关这个三交界的地方做生意。有次去石槽沟收账，南山的人就取出了自酿的包谷烧。这个外地人喝了几口，觉得寡而无味，就说了大话，这样的酒，可能是武松当年打虎喝的。要是让我喝，一塑料壶恐怕都不够。
主人脸上有点泛红，就笑嘻嘻地说，“咱穷乡僻壤的，没备好酒。平常喝这个，解渴用。”于是乎，这个外乡人就大醉了一次。冷风一吹，醒来才知道自己睡在坟地边，吓得惊出了一身冷汗。以后进南山办事，就加倍的小心了。
这个镇子人淳朴，热情。来人，或者过事，桌子上有烟没有酒，就显得不地道，待客没到位。大家害怕瓶装酒有假，于是乎，山里人就开始烧酒。把多余的麦子，包谷做成了酒，下到了街道换回粮食，布匹，日用百货等生活物资。酒的样数也很繁杂，有包谷酒，高粱酒，甘蔗酒，还有拐枣酒，柿子酒，红薯酒。前面几种，初尝香气浓郁，越喝越上瘾，后劲大，醉了可以一睡到天亮。后几种，有点涩苦，难以下咽。就像烟中的“模糊”（磨合），适合庄户人喝。慢慢地品味，度过深山苦寒时光。
村子有两个喝酒厉害的人，斤半的酒量。大家给取名酒缸，酒罐子。有次，这两个人坐在了一个桌上，先开始吹捧对方，说自己不行，感冒了，今天不能喝。这是耍技巧。如果对方不知道谦虚，就上了当。开始你是大盅子酒，人家是小杯子。最后，喝的上瘾了，划拳不解恨，加上周围人的起哄，就是上茶缸子了。
不决个胜负，咋能行。梁山泊上还要排个座位呢。
这时候，一个就去了厕所。把脖子一捏，让酒翻上来，呕吐一番，继续坐在座位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又开始了斗酒。
另一个是个中年人，明白对方去厕所啥意思。坐在那里，红着脸，就像关公。不到一个小时，他借了酒劲，猛地将桌子一掀，于是乎，七碟子八碗的酒菜，被摔得四分五裂。他开始骂了，揭对方的短。对方不服，两个人就扭作一团，撕扯的进了派出所。
这次闹事后，以后人们再见到这两人，就不让他们喝酒了。但是，谁要是到他们家，非让陪喝二两酒不可。一直到了九十年代，两人中一个得了高血压，一个得了哮喘，算是真真的戒了酒。
东头的老王家，自称山地文人的，他家经常聚了许多闲客，喝的是文酒。往往喝了几盅酒后，就开始掉书袋子。一个出对联说“卧虎”，一个对“藏龙。”另一个说，藏龙太俗了。现在哪里还有龙啊？都是些地头蛇。这句应该对“宰鸡”。
那个又说了，我说的是：“竹林卧虎。”
另外一个反驳道，“竹林怎么能卧虎？竹林宰鸡。桃寨卧虎。”
说着说着，几个人就翻书，寻找佐证。看看古人到底有没有这样说过。
一个人就要到厕所去“放气”，回来后，冷风一吹，清醒了点，说，“我看你咋一脸山河锦绣？”
那个说，“你是喝高了，脸上怎么有山河锦绣？书上说过，女人脸泛桃花倒是对的。”
扯了一阵，又开始酒中八仙的争论，说竹林关这个小镇，应该是有酒中八仙的。咱们几个算上，还缺四个。
于是乎，西街的吴八子，东关的邢木仁又被加了进来。到黄昏时，又热闹了一番，有一个还写了一首打油诗：
“拆了我的房，扒了我的庙。
我的骨头还很硬，可以换酒喝。”
其他人说好。他又拿起毛笔，在土墙上写了一首：“骂当耳边风，打当痒痒挠。天天二两酒，神仙管不着。”
这个人死后，他的“酒中八仙”们在他的墓前留了许多酒，碑上刻了两个字：“喝去。”
丹凤晒晒：陕西商洛人，70后，网络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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