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上方蓝字关注公号。
我们一直在日子匆匆的流里盘亘,而有些东西却一直在心的路口,等我们盘点。
譬如这个柳丝开始柔软的季节,譬如这场小雨。
乍暖还寒的天气,犹犹豫豫地吐出一场缠绵悱恻的细雨,淋在雨中的春天,湿漉漉的。
心在这一瞬间,突然莫名地柔软起来。
耳畔一声声呼唤。
若有若无,似近还远。
顺了那声音,我把自己条分缕析成一篇回忆,逐字逐句回家。
房门半掩,许是母亲正在待父亲归来。
白蒙蒙的炊烟自烟囱飘出,氤氲成一阵暖雾。
我扬起嗓子,把“妈”字叫得分外响亮。
可是等我再习惯地叫出一声“爸”时,气息突然像猛然间被掐断一般,空气里,游丝一样,弥漫着怅然若失的叹息。
父亲,是再也回不来了。
二十年前,也是在这样阴雨霏霏的天气,
在万物生长的季节,在新陈代谢的时令,
我的父亲,我的才49岁的父亲,
因为疾病,离开了我们,
离开了他辛苦支撑了大半辈子的家,
离开了他高高低低的5个儿女,
离开了他默默偎依的朴实的妻。
日暮乡关何处是?
芳草萋萋坟茔头。
父亲,你想家吗?想我吗?
想是一个互动的词汇,需要承载的双方接受,感知,消融,而后转化为一种更深刻的大爱。然而,你,和我们的家,和我,隔着阴阳的屏障,且远隔了20个春秋,我的思念无法抵达你的小路,你的牵挂无从投递我的邮箱。我的视线无法触摸你孤单的纹理,你的目光无法关照女儿的成长。
但我知道,我们一定在彼此的世界里,互相遥望。
每年此时,总要在心里为你点燃蜡烛,为生之年轮镂下相印的痕迹。
然后,静静地遥想你 ,起身打开窗子,把思念散入风。
你走的那一日,我种下一棵灯笼树,当我困去,仍有人为你守烛。
仍记得你走的那天,几近黄昏,春日的薄暮,把万物涂染成一些温馨的片段。
你坐在藤椅上,坐在春天的怀抱里,努力地想要好起来。
我想,你是和疾病做了顽强的斗争的。
再难喝的药,你都皱着眉头喝了;
再大的痛苦,你都咬牙忍住了。
只是由于身体的急剧消瘦和长时间的躺卧,
你的腰总是酸痛难耐,
为了减轻你的痛苦,
我和妹妹们几乎是彻夜不眠,轮流为你捶背,
试图这样能缓解一些你的病痛。
看着你日渐消瘦的面颊,苍白的脸,我心疼得掉泪,却无能为力。
生命的脆弱,让我们手足无措。
病急乱投医,在这个谈癌色变的时代,我依然祈祷奇迹出现。
俗话说,偏方治大病,偶见电视节目宣传西安某研究所研制出一种抗癌中药,急巴巴赶了去。当父亲听说这是我特意从西安买来的药时,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中药难喝,这是公认事实,可是为了治病,父亲自始自终没说什么,哪怕一次药分几下喝,也从不放弃。我知道,此时此刻的父亲,是多么渴望能好好的活着。
5个子女中,只有我刚刚成家,母亲又没有什么文化,一家人,全凭父亲一人支撑着,他能倒下吗?他不能。无论如何不能。可是,中药最终也无能为力。父亲的身体似乎很难接纳任何东西了。眼看着瘦骨嶙峋的身体,却什么也装不进去,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
那个下午,父亲照例在躺椅上坐了一会儿,当他表示想到床上休息一会,从椅子上起身的一刹那,意外发生了。他的元气好像突然一下子兜不起来,他的嘴无力地张着,鼻孔里流出黄绿色的液体,瞳孔渐渐呆滞,我被吓呆了,眼泪急速涌出,我吓坏了,拼力架起父亲的胳膊,大声呼喊着”爹!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有抹无奈,有抹不放心。
我明白父亲的心思,他是要我好好照顾弟妹们和母亲。
我泪眼模糊,冲父亲大喊:“爹,我会照顾好弟妹和母亲的!”
父亲实在是太累了,他等不及我们把他扶上床,就永远地睡去了。
可是,他的眼睛却没有闭上,我想他一定还有许多话没来得及对我们说,生命和他开了个猝不及防的玩笑,他还没做好离开的准备,这是一个在意外,一个黑色的,不可逆转的意外。本家一位大伯帮父亲合上了眼睛。屋子里我和弟妹们哭成一团。
父亲,我们慈爱善良的父亲,就这样匆匆地为他的49岁划上了一个仓促的句号。
留下一长段坚硬的痛苦供我们啃噬。
父亲的灵柩在堂屋里放了三天,由于天气转暖,电扇一直开着,我们也日夜守护在他身边,我把父亲生前喜欢的一些小东西放进灵柩,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还能像在家一样。我不时地帮他揉搓着手腕,惟恐父亲睡醒要坐起来。
奇怪的是,父亲的手一点都不僵硬,甚至可以用柔软来形容,只是稍微有些凉。
更奇怪的是,他的嘴唇竟比一般人还要红润。
我甚至怀疑父亲并没有走,他只是小憩了几日。
邻里也都觉得奇怪,就叫了同村的张医生过来,
张医生用电筒照照父亲的瞳仁,没有反应,又测测心跳,还是没有动静。
于是,我确信,父亲是真的离开我们了。
这个春天,我失去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亲人。
小雨淅沥,是父亲的不甘,我们的不舍,还有我对生命如此脆弱的一种恐惧。
我曾努力地让父亲住进我的梦境,可几年之间,父亲却总也不来。
倒是几个妹妹接连梦到了父亲,梦中的父亲依然优雅,在另一个世界走的从容。
于是,我暂时把思念的心安放起来。
许是因为我成了家之缘故吧?
父亲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而其他几个弟妹,则是他最牵挂的角落。
我想,在这一点上,我是懂得父亲的。
蝉声叫响一个又一个黄昏,阶梯上,四季的脚印更迭,我一直试图在某一个清晨或者午夜,逢着父亲,然后,和他一路雀跃着,回家。我知道,母亲会为父亲留门,等他回家。父亲把牵挂留在这薄如蝉翼的春天,他一定会回来的。
而我,我们,默默守着这个春天,等在父亲经过的路口。
本文作者:张红梅/淑丽,河南洛阳宜阳盐镇东村人,笔名文竹若风,部分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刊发于《辽河》、《奔流》、《牡丹》、《当代散文》、《思维与智慧》、《河南诗人》、《散文诗》等.
编者:本文作者淑丽姐姐是我们盐镇东村张氏一门,她的父亲叫张寿朋,父辈们肯定都是知道的,淑丽姐姐用流畅温婉的笔写出对父亲无尽的思念和挂念,悠悠一别经年,魂魄不曾入梦,让人不禁泪目。
文中这段【邻里也都觉得奇怪,就叫了同村的张医生过来,
张医生用电筒照照父亲的瞳仁,没有反应,又测测心跳,还是没有动静。
于是,我确信,父亲是真的离开我们了。】读到此处,更觉心伤,彼时治病救人的张医生,而今也已经不在了,生命,是何等的脆弱,岁月,是何等的残忍和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