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精选网改 变◎李 南
光线改变，分开了白昼与黑夜
沙石改变，建筑成高楼
数码改变了生活
金钱改变了多少爱情的初衷。
如今我也改变了许多——
不再贪恋肉体的欢愉
也不再艳羡名车豪宅
我迷上了前朝、中草药、秦砖汉瓦
穿透冰层的光束，
家庭教会中那支闪烁的蓝烛
以及大街小巷那些
蒙上灰尘的泡桐和常青藤。
我的工作
每当人们问起我的工作
我总是羞赧无语。
我读些闲书，想些没有用的问题。
写下一些朴素的文字
——对人们可有可无。
有时我会出现在一个陌生小镇
人们也弄不清我的身份。
与朋友喝酒
陪老母亲逛街
去家庭教会，给仙客来浇水……
偶尔也望着远山发呆。
看上去我是个游手好闲之徒
爱好电影、音乐、昆虫和鸟类。
可当城市沉沉睡去
我在文字中拜访万水千山
与一位隐身人交谈。
这也许就是我的工作
我不能确定。
神这样指派我做的事情
想必自有他的深意。
这些年
一整天，我都干了些什么？
在晨祷与晚祷之间。
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
大地吐出果实，水上升为冰。
我经过人群和车流。
翻动书页。在微信上点赞……
我来到江南小镇，发呆。喝酒。
和戴斗笠的老农交谈。
这些年，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已经记不起来。
雪花飘洒在我的生命里
具体又虚无。
我遇到了另一个我——
腰间有赘肉、身体内充满湿气。
我和她对峙良久
彼此的怨恨已被时间消解。
请等等，青春！
我爱的那人还没出现在地铁口
请等等，死亡！
待我用放大镜把这块石头的纹理看清。
出生地
多年以后，我走在西大街
水井巷的小吃琳琅满目
占据了外省观光客
无风的艳阳下
行人们像一袭袭丝绸。
你偶尔会看到规模盛大的环湖赛
骑着赛车的外国人
用蹩脚的中文向你问好。
云杉挺立着胸脯
毛白杨急切地拥抱每个人。
智者服下了药丸
快乐一头冲进生活
不必担心历史
你“文革”时的错误已经没有人追究。
这是个蓬勃亢奋的城市
信心和野心填充了广场上空
这是一个耽于享乐的城市
锅庄、茶园和草地午餐深入民心。
值得称颂的蓝天
晚间的星星只能绕行。
我在简历中通常写道
“1964 年，生于青海
不，生于黄沙和朔风之夜……”
如今做为一个青海的路人
它已将不体面的最后一句
悄悄擦去。
它浇筑了我——少年成形
青海的使命已得以完成。
那些无名的……
不能把雨滴叫做鼠尾草。
也不能把豹子叫做闪电。
每一道山梁应该有各自的名字
每一朵花也该有它的宿命。
金字塔的建造者。
出现在镜头中的喇嘛。
冤死的百姓、将军的后裔。
火车掠过的坟冢……
还有那内心深处开出了思念的红花
却不知该献给谁。
此时我刚从甘南回来
那天空的蓝，使我浑身哆嗦。
呵！世上还有那么多无名的
都被魔法压在了石头里。
无风的艳阳下
行人们像一袭袭丝绸
无风WUFENG
作者简介
李南，祖籍陕西省武功县，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于青海。1983年开始写诗，出版诗集多部。作品被收入国内外多种选本。曾获得昌耀诗歌奖、徐志摩诗歌奖、《十月》年度诗歌奖等。现居河北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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