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盘州·微刊】高积俊:记忆中的新米饭

过大年
忆乡愁
年年喜盈门
岁岁春满院
记忆中的新米饭
文|高积俊
午睡起来,摸起手机,点开“朋友圈”,富源美女诗人(美女而且诗人,羡煞)麦芃女士的一则诗配图,如“露白葭苍,有美一人”般地摄去了我的眼魂——如果眼也有魂的话。黄灿灿一片广袤的稻田,如满地堆金。诗之题为《山居》,诗云:“白云朵朵缀蓝天,溪水清清稻野环。无脚香风偷入户,人生得趣属农闲。”《唐诗三百首》读过,但没有逐句读完,不懂诗。但一句“无脚香风偷入户”,竟是那样地会心,仿佛有一股稻香味幽幽地瓢来,沁进心脾。由稻香而联想到米香,由米香进而到饭香,于是勾起了我小时候吃新米饭的记忆。于是就向麦芃女士留言说:“可以‘记忆中的新米饭’为文。”
稻香和米香不同,米香和饭香又不同,陈米饭香和新米饭香更不同。如何不同?词寡,不能直言。不能直言却又不得不言,最取巧省事的办法是打比方。比方说,稻香如“袅袅娉娉十三余”的女孩儿般地幽静清纯;米香如怀春的少女一样娇羞含蓄;陈米饭香如新妇,醇郁而奔放;新米饭的香则如交际花,爽朗而热烈。——前哲说,凡比喻都是蹩脚的,我本不善比喻,勉强作比。
从小一直过的穷日子,所以很馋,只要见着有人吃东西,就忍不住会咽口水。忆起小时候新米饭的味道,喉咙头就如有馋虫在爬,痒痒的。“可以‘记忆中的新米饭’为文。”本是为麦芃女士而言,因为馋得难耐,竟据为己用了,惭愧。
我小时候,也就是生产队的时候,年年都是粮食总不够吃,总是在“小季巴大季,大季巴小季,一季巴一季”的巴着。生产队的时候,粮食为什么不够吃,这个问题,套用上学时颜迈教授诙谐的口头禅来说,“非二十万字不能说清楚。”秋天,到了田地里的稻谷包谷将熟未熟是时候,是庄户人家最难熬的关口,眼巴巴地盼着庄稼早点成熟的急切焦虑,就如身子在往万寡悬崖下坠,祈盼着有一丛草或者是一蓬树枝能够拽在手里的迫切一般。
正如“一年一度中秋夜,十度中秋几度阴”的诗句里所说的一样,记忆中,到割稻子收玉麦的时节,总是阴多晴少,还淅淅沥沥地下着绵绵的雨。收粮食,天晴当然最好,但是,天阴下雨也要收,不然就会出芽就会烂在田地头是其一,主要是有的人家要等着下锅救急,等不及。天有不测风云,你不知道要何时才会天晴。
望穿秋水,好不容易终于拼到稻子可以割得了,心急如焚的队长就迫不及待地领着大家下田了,管它是天晴下雨。即便是天晴,才开镰的稻子,也是等不得在田里晒干后拿掼斗去掼,而是急忙急促地当天放晚饭工的时候,就将才割下来的活把把先分一些给各家,是拿去尝鲜也好,救急也好,由你。活把把是指刚割下谷草还没晒干的连草稻谷。
新米饭好吃,香得清、香得爽朗。凡当年的米都叫新米,但刚收割来就舂了煮来吃的才叫真正的新,就比如新衣服,做好放在箱子里许久未穿的固然也是新衣服,甫一做好就穿在身上那才是真正的新衣服。嘴馋的不光是小孩,大人也嘴馋。就是那些家里还稍有余粮,不必等着新米救急的人家,也一样,晚上放工回来,匆匆吃过饭,就急不可待地把刚分得的活把把拿到火边,就着油灯光,或是柴火光,一家大小围在一起,满怀喜悦地把谷穗上的稻粒往簸箕里?。?好后,就在火塘两边支起条凳,条凳上担上两根竹竿或木棍,把簸箕放在上面,就着火来烘烤。主妇守着,边烘边搅拌。烘到了一定火候,感觉稻粒烘干了,便端下簸箕,放到一边去凉。火候如何、干不干,全凭经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熬成婆的“十年”媳妇们抓一把在手里一捏一搓,便有分晓;新当家的媳妇拿捏不准,就会去隔壁请有经验者来帮着诊断。火候不够,稻壳就很难舂干净;过火了,舂了就会碎。烘过的稻谷要凉透了,才拿去用碓舂。凉不透,舂了谷米就会碎不说,稻糠还欻不干净。一般要凉一晚上才凉得透。就算是天晴,料定第二天有太阳,也是要烘得,晒,再好的太阳,至少也要晒两个日头才行,新米饭那个香诱惑着,嘴馋的人心急,等不得。第二天东方一动(“东方一动”就是东方发白,天开始亮了),主妇就叫醒孩儿们去舂头天晚上烘干凉好的稻谷了。必须要趁早,在生产队出工之前舂出来,因为白天队上要干活,是没有时间来舂的。生产队的时候,舂碓推磨砍猪草之类的家务活,是都要在出工前放工后的早晚做的。孩儿们尽管正是好睡的时候,但是,想着早饭就要有新米饭吃了,就兴奋,瞌睡就如掀翻的被窝,老远地飞到一边去了,雀跃着随大人进了碓房。舂稻子虽然是力气活,也是很有讲究的,我在一篇谈白稻的小文里说过。
米饭的做法有蒸和煨。蒸,是先将米在水里煮到半熟后,还有点米芯子,就从锅里舀出来,控到筲箕里,把米汤控干了,再放到甑子了里蒸;煨,是直接在锅里一次性煮熟。煨有煨的讲究,讲究水的多少,讲究火候。水少了待水要煨干了,就把锅从火上端下来,放在火边烤,边烤边转,很耐心地,把锅的四周都烤到。烤得不好的,要么水汽没有烤干,要么是烤糊了。烤得好的,边上起一层黄生生的锅巴,又脆又香。水少了,煨出来的就是夹生饭,水多了,就煨稀了,任是什么火候都枉然。锅巴好吃,那是不消说的,谣谚有“不图锅巴吃,不在锅边转”,锅巴是多么地诱人,你就可想而知了。煨米饭,最好是铜锅。但是,有铜锅的人家极少。旧时,“吃铜锅饭”是日子过得讲究奢侈的代名词,就是今天,有的馆子也以“铜锅饭”的招牌来招揽顾客。
俗话有“下饭菜”之说。下饭菜,意思就是说饭须要有菜来下。新米饭再爽口不过,无须有菜,吃起来也是津津有味,有菜当然更好。最下饭的莫过于小蒜苗烩金豆。秋收时节,小蒜苗也就是野苦蒜长得正旺,金豆也下树了。把金豆米剥出来配着洋瓜或白萝卜在文火上炖汃,去玉麦地里剜些小蒜苗来,烩成一锅,下着新米饭,那个可口的香美滋味,土气如我,犹道无词,只说得一句“太安逸了!”要详解个中三昧,非美食家不能。
家乡少田,米不多,平时多以玉麦饭为主,偶尔控点米饭掺着,也就是做个引子,一个象征。小时候,除了年三天有衠米饭吃以外,就是新米上市之初,能得敞开肚皮地甩一顿了。长大以后,离乡在外,真正的新米饭就再没有吃到过了。现在,家乡人种田的已不多,即便种,稻子都是清一色的新品种。新品种产量高,但是味道不行;过去的老品种,产量不高,但是味道好,新品种还不上。老品种诸如什么“二白粘”、“皮谷粘”之类的新米饭只是一个记忆了。
小时候吃新米饭的记忆,一直刻在心头,任岁月如何都抹不去,就像情窦初开时所心仪的女孩,时不时地就会幻现出来,勾起无尽的遐思。
作者简介:高积俊,贵州省盘州市红果双龙潭人,中学语文高级教师,六盘水作协会员、贵州纪实文学学会会员,贵州省中学语文研究会会员,自1988年开始有文学作品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著有电视连续剧本《高磊山的故事》、散文集《灯下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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