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盼头高涛壹五一刚过三天,温度已升高,太阳恢复了热度,疫情也好转了。这天中午,天空一片蔚蓝,脱贫户老王肚里吃饱饭,想到村里解封好多天了,自己也很久没出门了,便穿上新衣计划进趟县城。脱贫户老王进城干啥?他想去感谢一下帮扶干部小李。小李三十来岁,在县城管局上班,正是干事业的年纪。还记得小李刚来和他结成帮扶对子的时候,小李一周跑三次,帮他申请了低保,办好了医保,又跑前跑后联系好多部门给他家翻盖了三间平房,这让五十多岁的他,这辈子不敢想的事变成了现实。虽然帮扶自己也是小李的工作任务,但小李逢年过节、隔三岔五的能来看他,陪他说说话,得知自己喜欢听歌,小李还回家整理了十几盘磁带唱片送给他,对于三棍打不出一个屁的闷葫芦老王,真正感动到家了。从心里点赞小李是个少有的好干部。麦田里小麦正起身,昨儿老王到地里挑了些荠荠菜。他没什么好东西送给小李,听说这东西城里人稀罕,权当表表心意。俗话说得好:“好言一句暖三冬”。小李这个人,在机关工作多年,早已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来下乡遇到老王,开始两人交流沟通也困难。但小李凭着办公室工作经验,又个人爱好学习了些心理技巧,循循善诱慢慢撬开了老王的嘴巴。老王佩服小李能说会道的本事,小李让老王干啥,老王没二话。比如,小李还动员老王当保洁员挣零花钱。老王不在乎一个月600元的低工资,拉起三轮车就干。每天运垃圾,也不嫌脏不怕臭不叫累,每天清理三四车垃圾。遇到村里红白喜事,垃圾更多,老王毫无怨言,把垃圾车放在搭棚口,车满了就去倒。这些年大伙儿日子好了,厨余垃圾多得让老王可惜,但也挺无奈。更让老王心疼的是,好多人把半新不旧的东西直接扔上垃圾车。这个老王有办法,捡出来分类攒多了交到废品回收站。疫情期间,老王还把垃圾桶里的口罩,小心翼翼地包好,来回花一个多小时,跑到县门街专门固定的回收点丢弃。有人说,何必多此一举?老王呵呵一笑,权当锻炼身体哩。老王还拿着扫帚把路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干得很起劲。村里人都说老王变了个人。这种赞扬话,让老王心里挺受用。老王和小李熟略后,在家主动给小李谝村上的奇闻怪事。生活在城市里的小李,听着蛮新鲜,两人越聊越投缘。但老王只和小李在家谝,出了门,老王还是老样子,不怎么和人搭话。只是,村里人再围在老槐树下聊天时,老王不像以前只远远地张望,也敢稍微蹲在树旁的碌碡上,仰起脖子听了。老王偶尔也“嗯”“对着呢”“就是、就是”,像被人用钩子从嘴里掏出一两句话来。说到这,老王的精神面貌和往年确实大不相同了。而前些年,老王媳妇走得早,又无儿无女,老王单身一个人过日子。一天到晚,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老王早已养成了沉默寡言的状态。衣服没人洗,头发也不理,平时村里人一天到晚忙着挣钱过日子,谁能想起他?他也用不着给谁穿衣打扮。即便过年热闹几天,大家围在老槐树下,你一会“美国总统感染新冠,日本冬奥运动会搁浅”,他一句“嫦娥登上月球,油价又降了才4块5”,大伙儿点赞钟南山逆行、火神山速度,……东拉西扯的时候,老王就成了闷葫芦,往往到了人生的短处痛点。老王觉得自己太浅薄。他不读书不看新闻,小李送给他一部退役的智能手机,他不刷抖音不玩游戏,与大家在一起简直格格不入,所以只有远远地听。有时候,老王也觉得,村里人把一句话来来回回反复重复地说几遍。所以即便有人问几句话,他搭不上新词,记不住新闻,想不出花样,也觉得毫无意义的唠叨,还是不开口也罢。因为这,他不仅觉得自己日子不如人,还觉得比别人矮一头。本来老王一米七五的个头,辈分在村里也算高。好多人见了应该叫哥喊叔。可是大伙儿聚在老槐树下聊天,他只是听,别人说话也不朝他看。因为大伙儿早已习惯了他不搭话,就像说话场上没他一样。他自卑,他羡慕,他可能也不知道世上还有“精神生活”这个名词。后来,小李再来家里,老王就说,自己生活好了,不用来帮扶了。小李便问他:还缺啥?老王看了半天小李,说,都好着哩,不缺啥了。小李再问:还想要啥?老王想了想,告诉小李,想要说话。小李一愣,老王解释:你看我平时,除了对猫狗叫两声“滚,一边去。啾、啾,来吃食。”我也想像电视脱口秀栏目那样说话。一句话惹得小李不由哈哈大笑,都笑出了眼泪。他看见小李的眼泪又羞愧了,觉得自己总不会说,还被人家笑,还是不说的好。所以,虽然现在日子好多了,吃得饱,穿得暖,住上了新房,看病有医保,他不再掉个苦瓜脸。但听大伙儿谝,一个个别人经历过的轶事、趣事抖擞出来,他听着听着就渴望,要是自己也能有件大家都不曾经历过的事,说给大伙儿听听多好呀,大伙儿对他一定刮目相看。到时候,自己精神满足了,肯定神气了,想到这里,老王的嘴角才稍微能向上翘一点点,显出即使有人注意也很难察觉的一丝微笑模样。当然,老王的这些想法,无关衣食住行,蹲在碌碡旁,别人也不知道。只有老王自己在心里偶尔泛个泡,又很快湮灭了。贰老王今天进城,除了感谢小李,其实还有件事,就是想顺便买些口罩。听说口罩不像前阵子那么紧俏了,也掉价了。他不想被人嘲笑,说他一个口罩戴了一个冬季,蓝口罩都快成黑口罩了。他提着一个包,里面装着荠荠菜,包儿轻得等于空身走路,他又心情舒畅,加上个头也高,一路如踏青春游。他走过五里路,就到了城边边。刚进城,老王看见好几处疫情检查点已人去“篷”空。村上解封早,县城也已经解封。街上不再像疫情刚开始,寒风肆虐,大白天都难碰见一只猫。家家户户门窗关得紧紧的,恐慌的人们躲在窗帘后担惊受怕。如今,街道一大半店铺都开门营业了,虽然顾客不多,但又是生活的日常的迹象了。路上有匆忙上班的,有坐在广场晒太阳的,还有三三两两转街的。昨天他和小李通电话,小李听他说想送荠荠菜,劝他不要跑。老王说,你再不要编瞎话骗我,我都知道了,咱这本来就是低风险区,昨天电视上也有消息—县城已全部解封。老王还说,只许你来看我,就不许我去看你?小李强调,我们有纪律。老王再说,我又不是给你送礼,荠荠菜是野地里长的草。小李怕拂了老王一片好心,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提醒他:带上口罩,免得不方便。看来,大家已渡过疫情的前期恐惧期,虽然神情还有点紧张,行为也遵守防护要求,但心里放松多了。老王摸了摸口袋,口罩在,放下心来。说实话,小时候起到今年五十五岁了,老王没买过口罩。过去冬天都不戴口罩,因为买不起;后来城里人冬季雾霾戴口罩,农村人觉得用不着,肚子能吃饱就不错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现在疫情来了,很多人开始不以为然也不戴,幸亏有小李给村里送来了口罩,人家都戴,他也得戴,还得带头戴,不能给小李脸上抹黑。关键是口罩白送的不要钱。原来他们村其他保洁员,干活的时候都戴着口罩,他嫌麻烦就不戴,也不习惯。现在疫情好转了,好多地方不用戴了,自己却戴习惯了。今天进城买些口罩,想着以后干活,还是戴上,既能冬季防风避寒,也有利于健康。进了药店,老王一问价格直咂舌,一只普通一次性口罩一块钱,一只医用一次性口罩两元钱,一只防雾霾高档口罩要三十五块钱,顶上自己一天的保洁员工资了。就这还被售货员告知,缺货,没有。老王没买上口罩,心里却忿闷,什么口罩这么贵!他记得没发生疫情的时候,一只口罩才三、五毛钱,质量差点的,一包十个才两块钱。前阵子老王听大伙儿谝,口罩出口到国外赚外汇,一只卖二百多块钱。老王想,现在疫情好转了,广播都说价格恢复正常了呀。老王寻思着是不是个别药店不肯掉价,或是店员诓骗他。老王便从北关什字一路游街,遇到药店就推门进去问。谁知道,三、四家店问下来,价格基本都一样,也还都断着货,老王有点受了挫。他也想不到要去投诉,只觉得顺便的事,竟然没办成,心里就不美气。老王走得有点累便停住脚步,抬头一看,到了101免费公交站。老王知道免费公交的事。三年前,县城在全省头一个开通了免费公交,20多辆车在县城转圈圈,供群众免费乘坐。大伙儿在老槐树下眉飞色舞谝这件事的时候,他也想去进城看看、坐坐,但平日也没啥事进城,就只成为脑海中几万个冒出的念头之一,很快一闪熄灭了。现在给小李送荠荠菜还早,腿走困了,遇见了免费公交,还没有坐过,老王就决定乘坐公交去小李家。老王慌里慌张地掏出口罩戴上,拿出手机扫开乘车码,这才赶紧跨上公交车。公交车不大,三、四个平米的空间,有十个座位,可容纳近二十人乘坐。但等老王将座位数清,他才发现,车上除了他和司机,就没有一个人。他有点懵,又不好意思问,就低头顺势坐在了门边的座位上。叁公交车往前开着,宣传片循环播放着疫情防控知识。或许是司机天然的多听爱谝,或许是车上没有人好不容易逮住老王,司机“老哥今年多大了,去哪里呀?”几句寒暄便热络起来,向老王吹嘘起来:这新能源公交车,不但免费,而且绿色环保无污染。司机头也不回自说自话地介绍:咱这是关中著名的白菜心,闻名天下的泾渭分明诞生地,是建县年份最早陕西面积最小的县。司机像是对老王说,又像是对着挡风玻璃说:咱城区有四、五个平方公里,三、四条主街,十几条巷子,车好开的很。司机老王喋喋不休地说着:前阵子疫情,街道上一眼望到头,连一只猫、狗都看不到;媳妇是导游,全民响应号召宅在家,旅游业遇到了真正的灾难,……司机戴着口罩,老王看不见表情,只好偶尔搭句话,任凭司机东南西北兴致勃勃地海聊。老王看到数据显示,国内疫情得到有效控制,感染人数不断下降;国外疫情却大幅增长,出现爆发式蔓延趋势。就在老王为友邦担心的时候,突然,公交车停了车。老王透过车门玻璃看到站牌处站着好几个人,都戴着口罩,把一个大干部模样的人围在中央。老王猜想得没错,这确是一个大干部,戴着眼镜,梳个大背头,挺个大肚腩,穿着毛呢大衣,食指冲公交车指指点点。公交车刚停稳门一开,大干部一个跨步上了公交车,扫视一圈车内,恼怒地转头反问:“谁说车上没人。这不是一个?!”老王看见其他人伸长脖子看向他,既面面相觑又噤若寒蝉,在大干部上车后,都也紧跟着呼啦啦跨上公交车。大干部并不理会众人,指挥司机启动公交车。车辆一开,就听见一个人连忙上前解释:“王区长,今天公交刚刚恢复运营,这是第一趟车,知道的群众不多。”旁边一个人也急忙搭话:“车内已全部消杀过。”还有个年龄稍大的人回话:“解封前,咱县上唯一一例新冠疫情病患,就因乘坐了免费公交,怕是因为这点,人们现在还有点不敢乘坐。”听了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话,老王大概搞清了基本状况—王区长带队视察免费公交车恢复运营情况。老王回想起当初疫情刚发生的时候,看到武汉疫情那么严重,老王给小李打电话,说,自己能干点什么?小李就安抚他,好好响应国家号召,没事呆在家里。老王看到垃圾堆积都溢出了垃圾桶,心想没人清理也不行,就戴上口罩出门运垃圾。拉第二车碰见村长,就对村长说,自己想去正在县南开建的市公共卫生中心帮忙。村长劝老王,工地建设赶速度,工人都是技术高手熟手,又觉得老王一个人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能冷了老王一颗好心,就安排老王在村口帐篷执勤,检查外来人员。期间,小李来送口罩、消毒水和慰问品的时候,老王只能远远地看着他,挥手致意。老王晚上住在帐篷里,虽然有点提心吊胆,也挺冷的,却觉得自己为大伙儿守夜保安全,心里就暖暖的。晚上,老王望着家家户户的点点灯火,想着自己艰难辛苦一点也值了。村长安排轮班,他说,自己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待在帐篷,就一直坚持到疫情好转村上、县城相继撤了检查点。老王平时在村里、在帐篷里,和人基本不搭话,这时在公交车上,面对众人有点紧张就不搭话。但心里毕竟深感不安坐卧不宁的,却也因没法提前下车,只好表面保持着镇静,装作看宣传片。谁知,王区长却突然转过头来,问:“乡党,坐车去哪里呀?”老王有点怯场,相当勉强地说:“我,我第一次坐公交车。”王区长听岔了,向老王说:“对,公交车疫情期间停运着,今天刚恢复运营。”老王听了王区长的话,知道区长误会了,想解释喉咙嘟嘟囔囔话说不出口。看向司机,只见司机眼盯前方,目不斜视,嘴巴紧闭像拧紧的水龙头,不比刚才胡吹冒料,一个字也没有。王区长看老王有点紧张,不再看他,转头看向电视。电视里还在播放疫情防控知识,就左右转头对身边的局长们安排起工作:“电视台多播放些公交恢复运营的消息,让群众知道。今年咱们新更换的纯电动汽车,比天然气怎么样?”有局长就回话:“好,既环保,又节能,还美观。”老王一双眼睛看着王区长和局长们说话,感觉王区长说话,不像村里人红脖子高嗓门,说话声音绵软,语调轻柔,声音里自带着一种笑意,似乎还有一种恰如其分的节奏。老王还看到,在王区长前面,还有记者扛着摄像机和照相机,一会儿半蹲着,一会儿踮起脚跟,给王区长拍照。一个记者还转过摄像机对着老王扫了一下。还没等老王伸手去挡,镜头又回到王区长身上。虽然都戴着口罩,老王看不清王区长的嘴,但老王听着王区长一直在说话,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说的口若悬河,说得抑扬顿挫,说得高屋建瓴,连喉结都跟着一抖一跳的。王区长和村里的人说话,显然不在一个水平,不是一个层次,属于天上地下差别。反观局长们,一个个都站得直直的,低头含胸,局促不安,有人不住点头,有人拿着笔记本记讲话要点,……这场面让老王很不习惯,人家都站着,自己一个平头老百姓却坐着。老王坐也不是,站也好像不对,踅摸了半天难受极了。但公交车司机一直在缓慢平稳地开着车,老王也不敢主动叫司机停车。老王望向车外,马上到站了。心想终于可以下车开溜了。不承想等王区长讲完话,交通局长一个机灵,看到车前挡风玻璃处有一只喷壶,就取过来讨好地递给王区长。王区长心领神会点头赞许,接过喷壶按动开关,对着把手、拉环等部位进行了一番消杀。电视台台长见状,立即指挥记者抢位拍摄。王区长喷完车厢地面,踱到老王跟前,或是心血来潮,许是习惯使然,摆着手组织记者拍摄:“来,多拍点群众,群众的觉悟蛮高的嘛,带头乘公交!我们是人民的公仆,让我今天给我们的父母服个务。”王区长示意老王伸出双手,将喷壶对准老王的双手继续进行消杀。记者们又是一阵子猛拍。老王机械地伸着双手,像一只木偶,又像一只猴子,被困在车座上。王区长给老王喷完酒精,交通局长自然接过喷壶放回原位。王区长消杀做完,想必是顺手掏口袋的消毒纸巾擦手,却顺带掏出一只口罩。还没等老王反应过来,王区长将口罩顺手塞给老王还停在半空的手里。记者们果然灵敏,抓住机会,再一次连拍,闪光灯闪烁不停,热得老王接过口罩正往回缩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额头上冒出了热汗。……肆“泾渭站到了!”公交车报站声响起。老王知道,政府就在这一站。检查团簇拥着王区长鱼贯而下,只余下被搞得晕晕乎乎的老王,仍坐在车座上。一直闷头开车的公交车司机这时候,回过头来,用比刚才向老王吹嘘时的正常语速要稍快也显得饱满的声音羡慕着,说,老哥,你今天撞大运了。不但遇见了区长,区长还给你亲自服务消毒,又送给你一只高档口罩。老王也想不起问司机,刚才为啥不言传,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口罩。确实不是一般的一次性口罩,和自己在药店见到的防雾霾高档口罩还不太一样。口罩用包装盒包着,老王想扫二维码查价,当着司机的面,又不好意思扫码。司机不知道老王心里所想,还在打趣老王。老王手拿着薄薄的轻轻的口罩,不知如何是好?正难堪着恰好又一站到了,老王一个激灵,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车门一开,老王就赶紧站起来提着荠荠菜下了公交车。走在街上,老王还有点昏头涨脑,像空肚子喝了二两酒,迷迷糊糊的。看了看太阳,略微偏西了。热风一吹,老王稍微清醒些,掏出手机一扫码,乖乖!七十元。老王以为扫错了,特意扫了两次,结果都显示七十块钱。老王这下心里有点小兴奋,我以为顶一天工资,谁知竟要两天!老王高兴之余想起荠荠菜还没送,就继续向小李家走去。老王瞅见路边免费公厕,于是上了个厕所,洗把脸,再把手烘干,然后进小区上楼到了小李家。小李正看电视,说,今天自己被单位强制轮休,刚好在家。要不然根本忙得见不上,也不想让老王跑一趟。小李一边招呼老王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边从茶台取出纸杯烧水泡茶。突然,老王看见电视新闻里,王区长一脸和蔼的看着自己,亲自给自己双手喷酒精,还塞给自己一只口罩,画面不断重复播放。老王刚在车上,可能精神紧张,如坠云雾,不敢相信,现在止不住地兴奋,虽带着些不好意思,还是连声喊,小李,快看,我上电视啦。小李扭头看到电视新闻,他们一起听着王区长讲话。老王刚身临其境却如坠云雾,此时置身事外,只见王区长说话如入无人之境,仿佛不需要倾听者,更无须回应者,镜头里也确实看不见局长们。王区长话说得如自来水管道里的水汩汩涌出绵延不绝。看完新闻,老王只记得王区长的讲话。还想小李反应好点,回过神来惊讶之余和司机一样,恭维起老王,一般人见区长,比登天还难。你这不仅见了大领导,而且区长还亲自给你消杀服务,这待遇,一般人一辈子也遇不上!小李这么一说,或许是老王走路渴了,口腔此时就像着了火。老王端起纸杯,也不嫌茶水滚烫,一口气喝了半大杯。喝过热茶,老王心神才算是安定了下来。老王喉咙痒痒地咳了声,不知道该向小李说些啥,就随口一问,小李,王区长也姓王啊?小李一乐,说,是啊,你们是一家子,要不然咋能遇上。你这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小李继续给老王说,王区长,是户县人,学历高,清华毕业生。在县上当区长有些年头了,口碑不错,是个实干事的官。正聊着,电视上出现了秦岭深山里贫苦户孩子上学的新闻。报道上说,山里孩子一年的生活费400元,就这还有学生因交不起餐费而辍学。老王眼睛直直盯着画面,小李见状,说,社会上有很多爱心人士在开展爱心援助行动。老王回头看着小李,盯得小李不明就里心里直发毛,足足一分钟,老王说,我能不能也参加援助行动?小李一听心生敬佩,抻抻衣服连道三声:“好、好、好!”老王却涨红了脸。小李看着老王,场面一度尴尬,谁也不知道下来要再说些什么。谁也没有开口,两人静静地倾听着钟表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这时候小李想起来,老王原来对他说过:自己本来一个人,烂娃一个,也懒惯了。要不是帮扶政策好,小李来结对,自己真想混日子算了。隔壁张婶还曾笑话他,说,老王你干啥呢,光棍一个,挣钱给谁用呢?你看看你原来,生活多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现在倒好,天天忙得团团转,挣了钱也没人花,图啥?说得老王有阵子心灰意懒的。小李那时候也问过老王,你还愿意过回去那种日子?老王连忙摆手,不,不,不!小李知道,老王的过去,不是浑浑噩噩,就是无聊透顶,有时候一天连一句话都没得啥说,日子漫长冷漠,过于无望,也令人厌倦。三两分钟过后,接着老王的说法,小李心想,人还是期望过好日子的,脑中就冒出了新意,对老王慢慢详细介绍县上明年的帮扶计划,除了进行结对联户,还要组织优秀脱贫户走出去看看,和深度贫困地区贫困户交流,开展互帮互助和一些微公益脱贫项目,共同脱贫奔小康。小李见老王怀着炽热的兴趣听着他的话,就接着向老王认真地说,咱俩可以联手,帮扶一对山里的学生娃。我出钱,你养几头猪。你不是整天可惜厨余垃圾倒了没办法,这样一借两用,到过年,猪卖了钱,明年给娃交生活费。咋样?老王一听,胸中似有一股暖流,顿时燃起火一样的希望,也学着小李的样子,连拍桌子叫了三声:好、好、好!小李说,咱俩击个掌,这事就算说定了。老王拍过掌,觉得手心有点出汗,就将手伸进口袋掏纸却碰着了口罩。老王抬头看了看小李,小李正续茶,没注意到他。老王就不好意思拿出口罩炫耀,他怕小李嘲笑他没见过世面。喝了几杯茶水,闲聊了一会儿,老王借口麦田晚上要春灌,不顾小李留饭,抱着小李硬塞到怀里的一箱牛奶,起身告别了小李。伍出了小李家,老王慢慢往回走。微风一吹,老王渐渐理出个头绪。本来老王觉得自己和王区长之间,既八竿子打不着,又连认识都不认识,根本不是免费公交车司机和小李说的那样。但转念一想,司机、小李都这样说,或许对着:全村人怕是都没见过区长哩!想着想着,老王觉得自己这一年真是交了好运,遇到了帮扶好干部小李,一心一意帮自己脱贫,月月来陪自己说话。今天更是撞大运,见到了全村人除了在电视上能见到,真人根本没人见过的区长,而且还是一把手。想到这里,老王听见自己的心扑扑跳得比打钟还响。老王不由得闭上眼皮,几颗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转了几转,便淌了下来。老王觉得遇上了王区长这件事,是自己经历过的最大的事情,绝对是人生的高潮。老王兴冲冲地回到村里,要向村民们说话。村民们刚好吃过晌午饭,正惯常地围在老槐树下。老王心里热鼓鼓的,众目睽睽下,两脚跳上碌碡,情绪高涨地大喊:“区长见我啦!”老王或是激动,或因紧张,带着点喝了酒似的醉意,把自己见到区长说成了区长见自己,逗得大伙儿哈哈大笑。大伙儿已习惯老王蹲着冷板凳,今天看他挺反常,有人就问,老王,哪个区长见你了?老王开始还有点口吃,说不利索,但慢慢地,就像众人一样,连吹带谝,听得大伙儿一愣一愣。也有人不信,区长和你说了些啥?其实老王当时晕晕乎乎的,根本不知道也不记得有没有说话,只记得区长简单问过他几句。面对质疑,老王激动起来,扬着手里的口罩,掏出手机给口罩扫码。看!一只口罩七十块,区长送我的。众人看着货真价实的口罩被他唬住了,但还有个别人还是不信,说你在哪里捡来的口罩,就敢说是区长送的。老王似乎没辙了,憋了半天,说,打赌!我再瞎说,输一百块钱。众人情绪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虽然没有人响应交钱打赌,但老王为了保证事情的真实,毫不犹豫眉毛不皱地给中间人用微信支付了一百块钱。当大伙儿再次从电视上看到新闻,看到区长给老王双手喷酒精消毒的镜头,终于相信了老王的话。大伙儿围住老王,不断地询问,区长都和你说了些啥?区长姓啥叫个啥?老王听得出,这些声音里有好奇、有赞叹、还有羡慕。于是老王抑制着内心的兴奋,故意轻描淡写的对中间人说,一百元算个毬?去,给大伙儿买瓜子、花生、香蕉,想吃啥买啥,还有这箱帮扶干部小李送的牛奶……要说老王一点儿也不心疼钱,这是假的。老王稍微有点肉痛,毕竟一百块钱要起早贪黑拉运三天垃圾呢!但老王也还是看得开的人,一百块钱能换来这一番非常的经历吗?老王觉得这一百块钱花得值透。他总算有点自豪的东西可以说话了。试问,全村300多人,谁不到半米的近距离见到王区长?有谁让王区长亲自给双手喷酒精?谁不花一分钱白得了王区长的高档口罩?又有谁和王区长一个镜头上电视?他要说给大伙儿听,看这件事值得说不?看谁还瞧不起他,看谁还轻看他,看谁还嫌他不会说话,没啥话说!老王明显再次有了变化。不但其他村的人要听他说话,连村干部也对他的态度友好了许多。有的村民见了他,开始叔长哥短的叫他。老王心里喜滋滋的。老王在老槐树下越说越顺溜,也越来越精神,嘴角上扬,面色红润且自带笑容,眼睛发亮而有神,连个子也似乎再长高了几公分。常有人指他告诉别人,“区长给老王服过务,”“老王有一只七十块钱的高档口罩,还是区长送的。”连小李每次来,看着橱窗上那只老王舍不得用的高档口罩,拍着老王的肩说,“我都戴不起这么高档的口罩呢。”每个人都有得意的时候,也总有一两件值得炫耀的事情。老王仅花了一百块钱就买到了精神满足。老王不像失去了什么,反倒像捡了便宜货。老王心里想,等国内外疫情彻底过去了,来年春天我再和帮扶学生见了面,那时候我就真正成了脱贫户。麦田里小麦吐穗了,雪白的槐花一刀刀挂在树枝,小李和村民们看到,心里脱贫的老王,日子有了盼头,开始神气起来,手里握着玻璃茶杯,嘴边不时地哼着曲儿,胸中似有一团燃烧的炉火,走起路来,轻快如飞;做起事来,比以前更有劲头了。作者简介
高涛,男,79年。陕西省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会员,高陵区作协副主席。著有自选集《半径知旅》。《秦川》杂志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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