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歌选本– 小西诗歌

母亲的葬礼
小西
哥哥从暗红的木盒子里
把她捧出来
洒在棺材里摆好的衣服上。
鸽子在头顶飞来飞去
屋子内外，挤满了亲朋好友
在她的灵前，做最后的跪拜
并诉说了她生前的善良和宽容。
有人低声喊着她的名字
有人把涕泪抹在衣襟上
我们头叩在地，一一还礼。
喇叭和唢呐声响起
纸钱被风旋起来，落下
抬棺的人，一再叮嘱我们
起棺的时候，不要扑上来哭泣。
十七年前，父亲也在这间屋子离开我们
他走得没有母亲安详
在最后的时刻，他的眼泪流下来
那年，我还没有结婚
他的小女儿，还没托付给另一个男人
他的庄稼，正倒伏在大雨中。
十七年前，儿女团团围住父亲的棺材
起棺人的右手划出了伤口，伤疤至今都在。
喇叭长一声短一声地
催促母亲上路，唢呐声悲切起来
有人点燃了那匹白马
她终于要离开了
离开生活了55年的家
离开卧室，厅堂，厨房，院子
离开洋槐，枣树和正开花的芍药
离开儿子，女儿，孙女，外甥
离开所有的亲人和仇人。
她应该是骑在白马上离开的
那请白马走得慢一点
别惊吓了这个从未骑过马的胆小女人
许多年前，她曾为了孩子
偷拿生产队几个红薯而颤抖不已
也曾因为蘑菇下的一条蛇，大病数月
如果她要回头看看我们
请白马停下来，等等她
如果她悲伤不已，请白马劝劝她
如今儿女都已成家，就安心和父亲团聚吧。
深夜，月亮很大
在空荡荡的院子里，抱膝坐下
和六岁那年一样
我一直在等，等房门突然打开
等母亲轻唤喊我的乳名，并俯身把我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