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精选】赶集风陵渡‖王福寅

赶集风陵渡
文/王福寅
过去乡村除了乡镇供销合作社的门市部、代销点外,没有常设的市场,乡亲们要交易农副产品只能是赶附近日期固定的集市。
一个“赶”字,凸显了乡亲们的自强不息和辛苦艰难,家乡一带从不叫赶集,而叫上集。按中国传统文化,北上而南下,但乡亲们不论集在东西南北,一律称上集,而不像东半县叫下街(gai),可能是村南有牛头塬,乡亲们出门多往北去的原因吧。小时候,总听见大人们说多会儿多会儿去那里上集,去卖什么,要买什么,就觉得集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包罗万象的神秘地方。
受道路、集市的设立和交通、运输工具限制,那时乡亲们赶集的地方主要是周边乡镇驻地,如故县、豫灵等。近邻潼关县的港口、太要以及黄河对岸的芮城县的风陵渡,再远一点的到永济。要买的东西太多,而能卖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一颗汗珠摔八瓣辛辛苦苦从土里刨出来的,不但少而且价格低,拉一架子车萝卜、白菜,背一包袱几十辫大蒜,提几把晒烟,能换来的也就是一半张“大团结”。唯一能“零存整取”的就是一年到头养的一头猪,还要交到食品收购站可以得到“一大笔”收入,办一场大事情。
地里出产的东西精挑细选,质量好的都拿到集上换回一些急需的农具、日常生活必需品或红白事情的预备用品,剩下的“歪瓜裂枣”才舍得自己“享用”。除非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粜粮食的。乡亲们过年在土地爷神龛旁总是贴着“地能生白玉;土可出黄金”的对子,感恩土地的给予、对生活寄予希望,但有些人一辈子也没有戴过金,佩过玉。
因前面有父母、姐姐、哥哥遮风挡雨,自己只上过屈指可数的几次集,还都是在他们的带领下去的。去豫灵、太要卖过白菜、萝卜,印象最深的是去风陵渡卖大蒜。
我们村那时因方庠渠水的滋润,有种植蔬菜的传统,白菜、萝卜、大蒜在豫秦晋三角地带很有名气。白菜个大、无丝、瓷实,一个成人站在上面纹丝不动,当时百里外的灵宝县城冬储大白菜有相当大一部分就来自于我们村;萝卜粗壮、水灵、香甜,生吃、凉拌、烩菜,耐吃,好吃;红皮儿大蒜,最受欢迎,颗颗饱满,瓣大肉厚,色白硬实,生吃辛辣窜实,熟吃鲜香劲实。周边乡邻,提起我们村的红皮儿大蒜,无不翘起大拇指,啧啧称赞。
但种植大蒜是一份很辛苦的活,从整地,漫地,施底肥,犁、耙、耱地,打隔离儿,到选蒜籽,栽蒜,浇地,上肥,除草,打蒜薹,踩蒜杆,出蒜,晾晒,剪蒜头,编蒜辫子等,哪一样都不敢马虎,按时按点,精心侍弄。
说到栽蒜,老人们老讲一个笑话,说是地主的一个小伙计,嫌地主光叫干活,不叫吃饱,在栽蒜时把蒜瓣尖儿朝下插入土中,想着让蒜长不出来。他不知耱地覆土后,蒜瓣大头儿自然倒伏,即或没有倒伏,植物根的向地性,遇到水分,温度合适,就是贴着地皮,它也照样生根发芽,长出蒜苗来,只是蒜苗根部稍有弯曲而已,也并不影响长蒜。
编蒜是个技术活。出了的蒜,要在蒜杆子未干透还湿润皮实时,赶紧编成蒜辫子。按20颗、25颗、50颗等颗数编成一辫一辫的,一是可以挂起来收藏保管,不怕沤,避免糟蹋;二是上集便于携带便于卖。
那次随父亲、大哥去风陵渡卖蒜,一路忐忑,因为没有做过买卖,虽然识秤(这点家里人都很奇怪,他们从来也没教过,但我却无师自通地认识秤,怀里,脊上秤星分得可清。听大人说,村里有些人一辈子都不识秤,不像现在有电子秤,斤数、价格、钱数一清二楚)、算账没有问题,但在大庭广众人声喧闹的集市上叫卖还是第一次。
上集卖东西和逛集那可是天壤之别,逛集不操心,随便乱逛。卖东西则要招揽人而且还会招揽生意,与人面对面讨价还价,应对买主的挑挑拣拣,以双方都满意的价格成交,那可是个技术活。
父亲、大哥找好摊位,我紧挨着他们,按蒜辫蒜头个数,蒜头朝上一辫一辫分类摆好,等候买主光顾。常听父母说,不怕货不到,但怕话不到。意思就是卖东西要会招揽买主,会介绍东西,而且不能嫌买主挑挑拣拣,弹嫌这弹嫌那的,因为弹嫌你东西的才是买主。如果不是买主,人家才不管你东西好赖哩!道理都懂,但在实践中还是开不了第一声。有人来到摊位前驻足观看,或蹲下翻看,就是不会与人搭话、招呼,静等着买主开口问价。父亲和大哥见状笑而不语,邻家大哥急了,就给我大哥说,你老三(我在家弟兄排行老三)老不吭气,怎么卖东西?我大哥说,我老三将来就不是吃这碗儿饭的人。
最后蒜怎么卖的,卖了多少钱,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在集上待了一天,满街吵闹聒得耳朵回到家还嗡嗡作响,人也昏昏沉沉地,好像害了一场大病。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上集,是与父亲同去,还是上风陵渡集,还是卖蒜。这次就成熟得多了,会招呼买主,会讨价还价,还说一些家常话,只要价格不低于父亲交代的最低价,就称斤算账收钱卖出。父亲在一旁看着看着露出满意的神色,我也受到鼓舞,更加卖力,更加得心应手。
到半晌午,背去的蒜就卖得差不多了。父亲站起来对我说,他去街上转转,剩下的都是买主挑拣后卖相不甚好的,你招呼着能卖几个钱就卖了算了。我也信心满满地应承下来,对父亲说,您去转吧,没事。父亲走了有一会儿,来了三个女的,你挑她拣,挑拣了一会儿,就说,你这蒜净是些小杂杂,便宜点,我们把你这些都买了,咋相?刚开始我还坚持不让价,说,别看我这蒜小,一个瘪瘪都没有,干干净净的,都是好蒜哩!
后来实在经不住他们缠磨,也想着快点卖了,自由了,去书店看看,就又让了一点价,把剩下的好几斤蒜都卖给她们了。点好钱,收起包袱,径直走向对面的新华书店。在里面转了几圈,想要的书太多,但又买不起,只能爱而释手,恋恋不舍地放回原处。最后没有请示父亲,买了三本《中学生作文选》,好像花了一两块钱。拿着书又返回原摊位看着书,等着父亲。
正看得入神,感觉父亲来到身边,抬头一看,父亲已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个烧饼夹肉,塞给我说,饥了吧,趁热赶紧吃吧。我这时也感觉饥肠辘辘,接过烧饼夹肉,还未进口,涎水已流。赶忙把怎么卖的蒜,卖了多钱,又买了三本书,花了多钱,还剩多钱,交完帐,也不管父亲听清没听清,就狼吞虎咽吃起了。父亲看着我的吃相,笑着说,慢点吃,又没人和你抢。来,喝口水。我接过父亲递过的已拧开盖儿的军用水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灌了一阵子水,又风扫残云吃完烧饼夹肉,打着饱嗝儿,别提有多美了!后来成人后,每想到这个情节,总是后悔当时年少不懂事,只顾自己吃,就没有一点意思问问父亲吃了没有,更不要说说这一句话啊!
回家后,又忙着看买的书。尽管父母未就我买书说什么,但我知道,那几块钱父母肯定已经有了计划去向,还可能是比较紧要的地方,所以我好长时间都感到内疚。几块钱事小,但可能导致父母在人前的承诺落空而又为此承受我不知道的难场啊!
此后,因为上学的缘故,再也未上过集,卖过东西。父母、姐姐、哥哥总是起早摸黑,风里雨里,忙完地里忙家里,还要上集,有时还贩卖麸子、莲菜等挣点钱。尽管家里经济拮据,但总是保证我上学正常所需,从未耽误过,也从未让我受过委屈。有一年放寒假回家,看到二哥因贩卖莲菜蹬自行车带百十斤莲菜两天来回百十里,那双脚磨出厚厚的茧子,我心里好难受好难受,感受到父母、姐姐、哥哥的辛苦和坚强。我也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不能辜负父母和姐姐、兄弟的希望。在学校里,总是省吃俭用,别人的书能抄的就抄,不能抄的就用心看用心记,也就有了抄字典的“壮举”和营养不良的头晕眼花,但想想家人的艰难,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十年寒窗苦,换来在当时看还是很不错的结果。在外地上学期间,虽然有助学金,但基本上都填了肚子。好在那时还用粮票,家里把粮食交到粮管所换成粮票再寄给我,一个学期寄个一二十块钱,够吃就行。穿的还是母亲、姐姐做的粗布衣衫。根本不存在“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的问题,你就是想洋也没资本,也没市场啊!现在到旅游景点,看到旅游商店叫卖土布衣衫,说什么环保、舒适等,我就想笑,因为我们在前几十年就环保、舒适着呢!
当时学校有时也有很少的勤工俭学的活,有一次与几个同学给学校拉煤渣垫操场,装卸一大车,能挣五块钱。在现在孩子眼里,五块钱,仅仅是一瓶普通饮品的钱,但对于那时的我却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可以买一件差不多的T恤衫呢。有时还帮老师抄写些东西等,挣一点零花钱。还有一个节俭的方法,同学们普遍采用,那就是两个人合伙吃饭:关系不错的两个人,三个碗,两碗汤(米或面条),一碗菜(一荤一素),四个馍。合伙吃饭的好处一是一个人排队买两个人的饭,另一人省得排队拥挤;二是一荤一素两份菜打在一个碗里,两个人荤素菜都有了,省钱;三是增加同学感情,凡是在学校合伙吃饭的,在学校关系铁,毕业至今照样联系紧密。
时间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也到了知天命之年,父母离开我也已多年了。无论世事如何变化,从父母、家庭、乡亲们那里继承的艰苦朴素,勤俭持家的传统永远不会丢,还要教育、引导下一代、下下一代“恒念一粥一饭来之不易,永思半丝半缕物力维艰。”
(图片来自网络)
作者简介:
镜子:河南豫西人士,生于60年代,未有大建树却醉心于读书,笔耕不辍,文风细腻朴实,长于描写风土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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