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坊|丹凤朝阳《大文坊》第六十三期(总286期)

杜芳川,陕西乾县人,硕士学历,中共党员。全国公安文学艺术联合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西咸新区作家协会监事会监事长、陕西省散文学会咸阳分会副会长、咸阳文学院副院长,咸阳市职工作家协会副主席,咸阳市渭城区作家协会主席,西安外事学院文学客座教授,秦汉文学馆签约作家。
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大案队长》、长篇小说《阵痛》和散文集《回眸——杜芳川散文作品集》,其中《阵痛》入选“‘西风烈’陕西百名作家集体出征”系列图书,为陕西省委宣传部“重点文艺创作资助项目”。《阵痛》节选章节获第三届“金剑文学奖”。
视频《最美商洛蓝》
丹凤朝阳
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
——《诗经》
  初冬的秦岭,多了几许风寒。漫山遍野的苍翠,在霜降浸染中,随着风的轻拂和舞动,逐渐地变了容颜:绿的、红的、黄的、紫的、白的……五彩斑斓,姹紫嫣红,格外的醒目、耀眼、妖娆。
  在这层林尽染的美好时刻,在瓜果飘香的丰收之际,我走进了秦岭腹地,来到了久仰的丹凤县。
红酒飘香,丹凤朝阳。
我与商州有着不解的情缘,商州区和镇安、丹凤县有二三十年交集的同学。在朋友、同事、同学的陪伴下,多次造访过商州。看过商州区“水绕山转,迂回弯曲,观天枕地,好像两条巨龙盘卧”的Y字型仙娥湖,被那潋滟的湖水所吸引;漫游过素有“金顶刺青天,松海云雾间”美誉的道家仙境塔云山,目睹了壁立千仞之上金鼎的奇骏与壮观;爬过“一脚踏南北豪爽”的牛背梁,被漫山遍野的杜鹃花所陶醉;攀登了“神奇西北百景之一”的天竺山,感受到山体崔嵬与险奇;走过“水码头百艇联樯,旱码头千蹄接踵”的漫川关,感受到秦鄂文化的异同,体验了朝秦暮楚的心态。

这次到丹凤来,深感丹凤县与中国第一古都——咸阳有着共同之处:都坐落在山之南,水之北,将山水之阳全部揽入怀中。丹凤在丹江旁,咸阳在渭河边,横亘秦岭看不见,关系悠久扯不断。
  秦朝的崛起,与商鞅密不可分。秦朝发展强大,战胜并统一六国,建立了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封建王朝,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商鞅功不可没。毛泽东高度评价商鞅是首屈一指的利国富民伟大的政治家,一个具有宗教徒般笃诚和热情的理想主义者。咸阳是商鞅建功立业、推行“商鞅变法”之福地,商州则是秦王朝赐予商鞅的封邑。

  秦末天下大乱,刘邦率众将士攻克咸阳之后,为了麻痹楚霸王项羽,退居汉中,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项羽展开了长达四年的明争暗斗与厮杀,躲过了“鸿门宴”,终于在垓下打败了项羽,被推举为汉王。从此,西汉王朝在长安建都。刘邦与商山四皓虽然没有共事,商山四皓惧怕秦始皇“焚书坑儒”殃及自己,于是,躲进秦岭,与世隔绝,过起了神仙般的生活。当刘邦执意要废太子刘盈、立赵王如意为太子之时,张良给吕后的锦囊妙计与商山四皓密不可分。刘盈卑辞安车,满足了商山四皓可怜的虚荣之心,甘心陪着刘盈入朝,让刘邦自叹不如,认为刘盈是当之无愧的太子,是天意。商山四皓的突然降临,彻底击碎了刘邦换太子的梦想,改变了汉王朝发展的走向,让五陵原平添了两个冤魂。
  从商山四皓的经历来看,其内心是非常的羸弱胆怯,在前朝焚书坑儒中,不仅没有据理力争,改变秦嬴政的错误主张,反而逃避乱世,躲避山中,以求自保。这样的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百寿延年,又有何用?同时,还暴露出他们内心非常的虚伪和虚荣,“避乱商山隐”“丘中卧白云”,既然“心静长安远,何须入汉宫?”享受与世隔绝的太平日子,见到汉惠帝重礼高车远迎,按捺不住平静内心的狂躁,蠢蠢欲动进长安,满足了吕后的心愿。但他们的行为,给国家、给民族造成了巨大的灾难。试想一下,刘邦一意孤行,欲废“不类我”的太子刘盈,执意要立“类我”的赵王如意为太子。如果,商山四皓不迎合吕后的话,按照刘邦的生性,赵王如意一定会替代刘盈成为太子的。那么,汉王朝将何去何从呢?最起码,赵王如意不至于当八年汉帝吧,他的治国理政纲领肯定和汉惠帝刘盈、吕后是不一致的。至少,在中国历史上不会发生美貌善良的戚夫人“人变彘”的悲剧,也不至于发生“舅父娶外甥女”乱伦之事,年幼帅气的赵王如意也不会被吕后鸠死,更不会发生皇后专权这种有悖朝纲的事件。

  从这几个方面来看,商山四皓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不甘寂寞,不仅沦为吕后扰乱朝纲的工具,也直接或间接成为残害戚夫人和赵王如意母子的帮凶。
  素有“山城之父,闹市幽静”美誉的凤冠山,坐落在丹凤县城北面,丹凤县也因凤冠山和丹江而得名。到了丹凤,不饮丹江水就不知道心旷,不登凤冠山就不懂神怡,就如同看商洛花鼓戏,而没有看到刚劲的蹦跳和优美的狂舞一样,会留下清汤寡水的遗憾。
  在山脚下,我目睹了集佛、道、儒玄机为一体的凤冠山尊容:怪石嶙峋,如形态各异的动物;危岩凌空,让游人提心吊胆;峭削耸拔,大有穿云入天之势。远处眺望,以为她是土山。近观真容,方知是石山。山石透着一种淡淡的红色,如丹霞地貌,这种岩石应该含有丰富的铁元素。

  凤冠山的山门是由中间两根较高、两侧两根较矮的门柱组成,门柱上贴着一块块中间凸起来的瓷片,横眉上贴着青色琉璃瓦,中间正上方刻着“气吞云梦”四个大字,彰显出凤冠山的胸襟和气度;两侧则分别刻着“清静”“无为”四个小字,道出了道家的哲学思想和治术。站在山门,细细琢磨这八个字,觉得放在一起总有一种别扭的感觉。这种别扭在心中还没来得及升腾,便被“气吞云梦”所击碎,随之而来的便是“登高望远”的遐想。
  拾阶而上,到了土地洞。这里供奉着土地神,它是百姓赖以生活的守护者,捍卫着每一寸土地。俗话说,土地爷没神气。这恰恰说明土地神是一尊接地气的神灵,是与百姓共荣辱的神灵。对着土地神,我不由得发自内心的敬仰和膜拜。
  过了土地洞,依次便是关帝洞、文昌洞、财神洞、二仙洞和娘娘洞。
  二仙洞内正面墙壁上,慈眉善目、体态丰盈、含情脉脉、相互注视的男女二仙坐在高榻之上,男仙肩上扛着一束巨大的莲花,女仙柔情似水,双手捧着一个圆圆的盒子,象征着“家庭和合,婚姻美满”。右侧的墙壁上是一幅二仙在彩云间相互拥抱在一起的壁画,男仙头顶束一发髻,被粉红色的巾帕裹着,低眉垂眼,一身蓝色衣袍,双手抱住女仙的肩膀;女仙头上挽着很大的发髻,前面插着半圆形的鲜花,红色大襟袍,一条黄色的飘带随风在身后款款起舞,双手紧紧地抱着男仙的腰,将自己圆润的身躯融入到男仙宽厚的怀中。他们身后,露出一男一女两个孩童活泼可爱、憨态十足的小脑袋。在他们脚下,既有翩翩白云游走,又有成千上百的仙鹤起舞,一幅人间仙境映入视野,展现出爱情美满、家庭和谐幸福的意境。左侧墙壁上是一幅老者月下看书学习思考的壁画,留下许多遐想和反思。我喜欢“和合二仙”的象征之美,更喜欢这三幅壁画的做工之巧,倘若能住在二仙洞中,何尝不是一种美的享受、情的延展呢?

  随着历史的变迁,“和合二仙”又被赋予新的象征意义,它是“和合文化”的象征,也是“和谐社会”的象征,更是“和平世界”的象征。
  凤冠山并不高,海拔仅仅860多米。整体上,山体上的步道并不陡峭,但在个别地方则达到80多度的坡度,爬起来非常吃力。所以,我们一行20多人,爬到望江亭的仅有寥寥四五个人,其余的人望山兴叹,在山下赏景。一路上,有一个5、6岁的小女孩一直陪着我,她活泼、开朗,不知疲倦,亦步亦趋陪伴在我的左右。在攀登玉皇洞时,那一段非常的陡峭,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小女孩也是这样,和我一起登上了玉皇洞。稍事休息之后,我们继续朝着凤冠山最高处——望江亭攀登。途中,女孩子拿出一把红红的火棘果子递给我说,果子很好吃,吃了就有力气登山。看着我接过火棘果子,她开心地笑了,笑得很灿烂,脸成了凤冠山上盛开的野菊花,笑声穿过了薄薄的云雾,冲向云霄。站在观景台,我俩注视着山脚下的丹凤县城,女孩灿灿地一笑,稚气地说:我想一脚将山踢倒,双手抓住望江亭。我笑了,感叹她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之气魄、胆识。如果让她作诗,一定会有“白发三千丈”和“手可摘星辰”的豪言壮语。
  登上望江亭,眺望山脚下那一池汪汪的丹江水,注视建筑物连片的丹凤县城,有了“凌绝顶”“众山小”的感觉。一阵风吹过来,身上有了凉意,刚才登山时浑身已经冒汗,担心风寒,拍了几张照片,匆匆下山而去。

  太阳已经落山了,我独自一人穿过曲径通幽的步道去了挂瓢洞和紫阳洞。这两个洞和二仙洞一样,都是有故事的洞窟。我没有古代隐士许由避世隐居的山洞,更不具备敕封“紫阳真人”张伯端“性命双修”的内练大旨,对他们只能是由衷的仰慕。一路上,一个游人都没有碰到,一声鸟鸣都没有听到,一个人独自穿越在树荫掩映的羊肠步道上,则显得落寞和孤独,顿时有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伤感。看着山下已经逐渐亮起来的灯火,听到同伴山下的呼唤,我没有再去药王洞,急匆匆返回到山脚下。
  站在山脚下,心中不免生出诸多慨叹。回首仰望凤冠山,白云朵朵挂天边。感叹此山十二洞,洞洞都有神灵佑。
  凤冠山12个洞窟,每个洞窟内都有体现洞名的石雕和壁画,粗犷逼真,精妙绝伦。我不知道它们是哪朝哪代、何人所为,但它具有极高的研究价值和保存价值。应该采取措施,加以保护,防止人为破坏和气候变化而被风化。
  我曾经去陕北绥德采风,绥德自古以来称之为“旱码头”。当时,我纳闷,“水码头”在哪里呢?这次到了丹凤,参观了船帮会馆,终于找到了“水码头”。

  龙驹寨的船帮码头和山阳县的漫川关一样,都是水、旱码头。曾经的漫川关水码头百艇联樯,旱码头千蹄接踵,龙驹寨水、旱码头之繁华应该不输漫川关,这从龙驹寨码头在陕西纳税中足以体现。龙驹寨自古是“北通秦晋,南结吴楚”的交通要冲,是丹江航道中水陆换载的著名码头。
  丹凤的同学告诉我,他家老宅就在会馆附近,小时候他在会馆长大,闲暇之余,就跑到船帮会馆玩耍。我很羡慕他,自幼就受到几百年会馆的熏陶,耳濡目染,从会馆的建筑艺术和人物故事中得到了许多人生哲理和启发。他说丹凤县除了船帮会馆之外,还有盐帮会馆、马帮会馆、青瓷器会馆等大大小小十多处。其中古建筑保存较为完好的仅有四座,均为砖木结构,硬山顶、梁架式结构,青砖砌体,屋面覆盖灰色筒瓦、猫头、滴水、花脊,由木刻、砖雕的各种吉祥、喜庆和辟邪、护佑的图案装饰而成。马帮会馆位于西街小学院内,盐帮会馆位于丹凤县党校院内,青瓷帮会馆位于城关粮站院内,目前,占地面积不到原占地十分之一,其历史意义、建筑艺术、研究价值已经超过了占地价值,对于研究商於古道是十分珍贵的,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
  船帮会馆位于丹凤县西南角,面临丹江,背靠凤冠山,始建于清嘉庆20年,是帮会从每件货物中提取3铜钱的份子钱,积少成多,筹备足额经费后而建立的,供过往船员们食宿、休闲、娱乐。会馆供奉着水神明王杨泗将军,又叫“明王宫”。船工长年累月在丹江里奔波,靠航运赚钱,希望风平浪静,船稳人安,因此又叫“平浪宫”。这是国内迄今保存比较完整的会馆之一。

  会馆门前是一座大型广场,靠近丹江岸边有一座船码头的雕塑,与会馆门前纤夫雕塑融为一体,再现了当年龙驹寨码头的劳动场景。
  正面是一面带门的青砖高墙,大约有27米之高,集南北建筑之风格为一体,能看到四层屋顶,四根白色的柱子将墙面切割成东西对称的五部分。正门的顶端刻有“明王宫”三个大字,左右两侧与“宫”字顶部持平各刻有“清风明月”“高山流水”八个大字,“清风明月”说明了船帮会馆只与清风明月为伴,不随便交接朋友,同时,也为过往清闲无事的船工们提供方便;“高山流水”则更为高雅,知音知己方可入内听戏。院内乐曲高雅,非阳春白雪者不能享受戏曲的韵味。门楣上“安澜普庆”,寄托着船帮会和船员对杨泗的信赖与期寄,寄希望于明王保佑自己和帆船一路平安,财源广进。“后元夷受封德昭千古,继夏禹称王福庇九江”的对联镶嵌在正门左右两侧,隐含着丞相陆秀夫身背南宋末代幼帝赵昺跳海,以身许国及后封明王脍炙人口的传说。
  进门后一回首,则是一座与大门连为一体的戏楼。戏楼与北面的明王殿遥相呼应。戏楼面宽19.4米,进深10.13米。戏楼是会馆现存主要建筑的精华部分,它以北方建筑庄严厚重、高大气派风格为主格调,兼收南方建筑华丽细腻、雕刻精巧的特色,被人们称为“花庙”“花戏楼”,一个“花”字,凝聚了龙驹寨人追求美好生活之情,精炼出戏楼的艺术精髓。它与安徽亳州的花戏楼并驾齐驱,称之为南北戏楼。
“秦始皇有方镜,照人灼见心胆。”因而乐楼正面顶端高悬“秦镜楼”牌匾。旨在教化人娱悦之中,以史为鉴,以人为镜,抑恶扬善,修身养性。乐楼正面木雕精品荟萃,大禹耕田,文王访贤,囊萤映雪,赤壁怀古等数十典故,数十画面,数百人物栩栩如生。尤其是“和声鸣盛”题额两边之八组浮雕人物组成一副画联,留下至今不得其解、耐人寻味的百年之谜。
  花庙之花,主要表现在整体建筑艺术上,体现在无木不雕的艺术形象上,笼罩在“八仙过海”“丹凤朝阳”等千姿百态、惟妙惟肖的石刻、砖雕、彩塑、瓷镶之中,凸显出镂刻透雕刀工细腻,巧夺天工之美轮美奂。乐楼正面,更是木雕精品荟萃。数十典故,数十画面,数百人物,依形就势,布满梁栋,布满楣楹,布满檐板。构图奇思妙想,场面气势恢宏,运刀精雕细刻,造型独具匠心,让人叹为观止。
  导游说,戏楼上那些在阳光下一个个鳞光闪闪,异彩纷呈,似真非真,似动非动,或对空长吟,或呼风唤雨,或凌波欲飞,将游人导入“龙宫”中的群龙,都是以运输过程中损毁的瓷器碎片镶嵌而成,这更令人叹服。清代的能工巧匠变废为宝,不仅丰富和繁荣了雕刻艺术的技法,可能是“贴画”发明和创造的鼻祖,更加说明了古人对环保工作的重视程度和对环保所做出的巨大贡献。

  丹凤眼是凤眼的一种,开合而有神光逼人,聪颖智慧,神韵独特,超凡脱俗。丹凤人是否个个都具有一双丹凤眼,我不知道。但是他们具有丹凤眼的特质,这是有目共睹的。贾平凹先生具有一双丹凤眼,被称为“鬼才”,其书法、散文、小说享誉全球,家喻户晓;陪我登山的六岁小女孩生有一双丹凤眼,看凤冠山的眼神很独特,才会发出那句“一脚将山踢倒”的豪言壮语。
  一城葡萄酒,万世结情缘。丹凤总朝阳,映红神州天。九山半水半分田的丹凤,不仅具有大美秦岭之阳气,具有神灵蛟龙之仙气,更具有娇媚丹凤之灵气,必将在贾平凹先生的心中、在丹凤人的创造中,在世人的目光中,朝气蓬勃,展翅飞翔!

视频《秦腔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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