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感怀‖秦岳峰

八十感怀
关于年龄，官方讲周岁，民间说虚岁，过了辛丑年春节，按民间的说法，我就跨入八十岁这个年龄段了。一些同学、同事、战友，还有那些戏友、文友，见了面总要说些“今年八十大寿要大庆”的话。也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能活到这个份上很不错了，我的那些哥们弟兄算得上铁的十多年来一个个先我而去，1959年毕业的那期初中同学去年以来已走了三个，还有几个病恹恹的叫人见了心里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重。前几天，我们十多位同学去孟塬参加了吴民甫同学的追悼会，哀乐阵阵，满眼白衣，看着那雕刻精致的棺木，还有那潮湿的散发着泥土气味的墓坑，心里不由得泛起对生命的悲哀，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如此说来，对即将到来的八十岁生日，小范围的庆祝一番，似乎亦在情理之中。
然而细想，有什么可庆祝的呢？八十，不是生命的终点，要把它看作生命的起点。再活它十年、二十年有何不可？剩下的日子怎样过，要有想法，有打算。国家都有个“十四五”规划，难道我们不该对自己的生命历程有个大体的设想吗？也搞它几个五年规划，何尝不可。当然，八十确实是个坎，现在长寿的人多，活两个半百已不稀奇，但活两个甲子还真少见。这预示着，人活到八十，说明你的生命的确已过去大半了。自古以来，那些文人墨客都会在六十岁时写诗作赋。最著名的是郑板桥六十岁时为自己写的一幅联。上联是：常如作客，何问康宁，但使囊有余钱，瓮有余酿，釜有余粮，取数叶赏心旧纸，放浪吟哦，兴要阔，皮要顽，五官灵动胜千官，过到六旬犹少；下联为：定欲成仙，空生烦恼，只令耳无俗声，眼无俗物，胸无俗事，将几枝随意新花，纵横穿插，睡得迟，起得早，一日清闲似两日，算来百岁已多。
说到底，人们都怕老，不想老，所以成天锻炼呀，吃保健品呀，不就是为了让自己一直活着，活成一个老人吗？然而更多的老人却不懂得人到老境怎样去活着才有意义，才能长寿。英国诗人狄兰.托马斯有句诗：“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人到八十，确实时日不多，灯油快尽，别再抠抠掐掐，为了多活几年，拨小油焾，气气灭灭地活着，要拔大油焾，亮亮堂堂地再活它一阵子，这样活着，才有质量，才有意义。我特别羡慕那些埋头事业完全忘记自己年龄的人，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我也特别敬佩那些敢于重新出发的人，在人生的晚年，掉过头来做年轻时想做而没有做的事。读书、写作、旅行、甚至创业，让自己的生命继续延伸，闪亮，不把年龄当回事，把一辈子当两辈子过。
我在退休后，干了三件事：成立了一个法律服务所，为群众提供有偿法律服务，既发挥余热，又提高晚年物质生活水平；组织了一个业余剧社唱戏，学拉板胡，如今即使在一些比较正式的场合，也敢人模人样地坐在那里拉上几个小时的戏；重拾旧好，提笔写作，十几年来，我先后出版了一本文集，一本散文集，计30余万字，并于2015年加入了陕西省作家协会。
这些年来，我注意到，人到老年要多交年轻朋友。如果老是在同龄人圈子里活动，就会越活越老，没有朝气。老年人到一起，一个个唉声叹气：“咱都是有今没明的人了……”他们用着孩子们淘汰的手机，穿着孩子们不穿的衣服，不会用银行卡取钱，不会用手机玩微信，不会用手机购物付款。有的老年人早早地为自己箍好墓穴，有的还早早地为自己买好老尸衣服。这些人成天想着死，准备着死，不曾想趁着还健康地活着，该干点什么。年轻人思想活跃，接受新鲜事物快，与他们交朋友等于换血。五年前，我发起组织的莲衢文学沙龙，其成员只有两三人是我的同龄人，大多数是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在他（她）们的帮助下，近些年来，我的文学创作水平大有提高。
回顾此生，亦有诸多遗憾。父母在世时，虽也小心翼翼地行着孝道，但仍有不周。爹爹生前爱大块吃肉，但那时工资低，娃多，经济拮据，过年买的肉不多，妻子就把肉切得很小，爹不满意：“切那么小，能尝出肉味吗？”我还顶了爹一句：“大小不是一样吃吗？”如今爹已走了快30年了，每每想起此事，总觉得对不起爹，于心不安。
还有，我这辈子事业平平，本该可以干的更好些，由于一次次错失良机而懊悔。上世纪80年代初“严打”时，我被借调到渭南中院办案，期限一年。（每个县院抽调一人）期满中院经地委同意，决定调蒲城的老李和我到渭南中院工作，我因故未去。后来，在中院工作期间给我当过书记员的不少都当上了中院的庭长。（中院副庭长以上一般为副处）1986年8月，省高院一位主要领导亲自到华阴邀我去省院工作，因当时不能即刻带家，家庭生活过于拮据而婉拒。1991年，市委常委会决定我去市委综治办任副主任（正科级单位），我考虑都快50的人了，没多大意思，早已厌倦官场的我，拒绝了组织的提拔。此后不几年，我因“病”离岗，干起了自己的事。
回首往生，这辈子没当官，没发财，平平庸庸，窝窝囊囊，不过倒也充充实实，心满意足。特别是自1995年离岗后，没有了官场的纷扰和勾心斗角，也没有商场的锱铢必较，拉拉唱唱，读书写作，成了我生活的主旋律。偶尔为别人代理诉讼，法庭上义正辞严，为人排忧解难，挣点小钱，倒也心满意足。
此生值得庆幸的是娶了一位好老婆，她勤劳善良，贤惠孝顺，把家事料理得顺顺当当，有条不紊。上世纪90年代以来，家里遭遇了几次重大变故，她与我携手共度难关，硬是挺了过来。2017年末，我患病住进西安一家医院，是她和女儿女婿配合医生不分昼夜精心照顾，历经一个多月的抢救、治疗，终于把我从死亡的边沿上拉了回来。
此生庆幸有她！
现代化的今天，无论纷繁的车辆，喧嚣的行人，鳞次栉比的华丽，都难以掩饰生命渐去的惆怅。不断变老，乃自然规律，不必为之感叹、惧怕。要有积极向上、生动活泼的生活状态，像孔子那样“愤而忘食，乐而忘忧”，真正把年龄忘记，“不知老之将至”，在生命的晚霞余晖里，活出风采，活出魅力，留下生存的优雅和生命的豪放！
辛丑年仲春于老屋书斋
作者简介
秦岳峰，40后，原国家一级法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现代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文集《流年心影》，散文集《乡村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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