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离去的小画

离去的小画 当惠姐姐告诉我樊建民老师离世的消息时,我既震惊,又难过。 震惊的是,一个月前还和我有联系的樊老师,一个月之后就彻底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难过的是,为什么人的生命竟如此脆弱?人真如蝼蚁吗?那么,上苍为什么还要赋予我们那么多不同于一般生物的疼痛、敏感和忧伤呢?而这些,不正是让我们的身心变得更容易修复和强大的东西吗? 和樊老师是2018年的春天在一个微信群里认识的,那个群,是我和樊老师共同的一位文友为开研讨会而建的临时群,群不大,人也不多。那场研讨会我没去,但群里大多数都是我熟识的老师,樊老师却是陌生的一个。 樊老师经常在群里分享他的小画,是用铅笔画在一张A4纸上的,大多都是他在全国各地游玩时当地的一些地标性建筑,笔法简单随性,却又自成风格,也很用心,神形俱佳,更难能可贵的是,小画边上都盖了建筑物所在地的邮戳作为留念。很快,我对樊老师的画就有了一些印象,也就记住了樊老师这个人。无疑,他是一个热爱生活的有心人。 在那个群里,我也经常分享自己的文章,很多都是关于新疆的,这自然也引起了喜欢旅行的樊老师的注意,樊老师加我为好友,之后,经常在朋友圈里给我点赞鼓励。 去年4月,我回家乡之后,总在朋友圈分享一些关于家乡风土人情的照片及文字,樊老师特别关注,很多时候都在我朋友圈留言写下自己的感想。我们的互动多了,慢慢熟悉起来。 到了六月初,樊老师在我朋友圈留言,他一位亲戚家的孩子月底结婚,他会来新疆,并打算再游新疆。自此,我也开始关注起樊老师的朋友圈,关注起他的行程。 樊老师到了新疆之后,每去一处,很少在朋友圈里单发照片,都是制作成美篇的形式来分享他一路旅行的风景和心情。照片拍得很好,配的文字也特别详实,可以说是文图并茂。 六月中旬的一天傍晚,樊老师发微信告诉我,他正在石河子,明天早上返回乌鲁木齐,会路过乐土驿。听他此言,我立即告诉了他我家的具体位置,邀请他路过时来我家的小院坐坐,以尽我地主之谊。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樊老师说他已经下了车,我忙出去迎接。出了门,就看见一位满头白发、身材高大健硕的老人站在马路边朝我这边望,我赶忙招了招手迎上去,樊老师这时也看见了我,便满面笑容的朝我走过来。 樊老师背着一个很大很大的黑色双肩包,胸前还挂着一个不小的胸包,都装得满满当当,一看就知分量不轻,这也应是他此次新疆之行的所有家当,他两只手也占得满满的,右手拄着一个户外手杖,左手拎着红灿灿的礼盒。我紧跑几步,要去接他背上的双肩包,却被他拒绝了,太沉了,你背不动,然后他举了举手杖,笑呵呵地说,出来走路多了,膝盖有点受不了,我把这个都拄上了,你别说,还挺管用。看得出,樊老师是一个心态很阳光的老人,面对疾病的疼痛,也很坚强。 家里来了客人,病中的母亲让我给平时在单位食堂吃午餐的弟弟弟媳打电话,让他们中午下班回家陪客。当弟弟的摩托车轰鸣声在门前停下的时候,我也做好了饭菜。菜很简单,除了大盘鸡、皮蛋和酿皮是买的,其余几样全是母亲菜地里现摘后我现炒的,很新鲜,主食是大盘鸡配的面,我又多要了一份儿。 好客的母亲还让弟弟拿出一瓶古海特曲酒,这瓶酒是沙湾县酿酒厂1995年11月22日生产的,多年前搬家时,父亲从142团带到乐土驿的。 餐桌就支在后院的凉棚下,脚边母亲种的各种花开得正艳,旁边架上枝叶繁密,刚刚结上不久的葡萄如晶莹的绿色小玛瑙,一串串挂在我们眼前。樊老师拿起那瓶古海特曲,自觉珍贵,望着酒瓶上维汉对照的说明文字,左看右看,最终,忍不住拿起手机,拍了又拍。 那瓶酒,樊老师只喝了几小杯,说下午要赶路,任凭我弟弟怎么劝,都不再多喝。 饭后聊天,樊老师掏出背包里自己的小画,让我母亲看,不识字的母亲一眼就辨识出了她曾去过的石河子军垦博物馆、文化宫和小礼堂,这让樊老师很有成就感,而母亲更惊叹于樊老师用一根简单的铅笔就能画出如此神奇的画。 “真的是用铅笔画的吗?”母亲反反复复自言自语地说了好几遍。 “是啊,不信你看。”樊老师边说边从胸包的夹层里又掏出一个小包,里面装着的是两根半截铅笔,一板药,还有身份证和老人证。 “你太厉害了,你还说你是我姑娘的粉丝,你才是真正的老师。”母亲话音未落,就朝樊老师竖起了大拇指,惹得樊老师一阵自豪地大笑。 下午三点多,我送樊老师去汽车站,站在乐土驿标志性的那三个大字下面,樊老师让我给他拍照留念。乐土驿邮局就在他身后,却因为是周六,下午放假而关着门,这让樊老师无法在他的小画上盖邮戳。 站在那里等车,樊老师扭头看了好几次邮局绿色的大门,希望有奇迹出现,但邮局的门就像一条干涸的河流上的沉重的大闸门,一直都紧闭着。那天是阴天,我记得很清楚,没有太阳。 此后,隔几天,樊老师就会给我分享一个公众号里的链接,那个公众号叫“斑马疆湖”,都是关于我家乡的文字,日常,史话,行旅,雅集……很亲切,很温暖。 返回陕西后,到9月28日,我去西安参加“终南性灵”的活动,樊老师也来了,我们坐的并不远,简单聊了几句,樊老师又让我帮他拍照,镜头里的他,看上去是那样的健康…… 今年5月中旬,我的诗集出版后,我给樊老师寄书,几天后樊老师回信,他现在外面,书已由家人代领。当时我并未在意,想着或许他又外出旅行了。如今想来,那一刻的樊老师,一定是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 窗外的雨淅沥了一夜,早早醒来,想起和樊老师的过往,心情突然很沉重,拿起手机,寻找到樊老师的微信:蓝关古道人。昨天中午,我在朋友圈里发了关于樊老师的文字后,留言者众,但知道樊老师大名的人并不多,文友们只知道“蓝关古道人”,也都记着“蓝关古道人”那别样的小画。 查看樊老师的微信朋友圈,最后一条消息是6月17日13:33分发的,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踏上寻找靶向药的漫漫长路。只是,恐怕连樊老师自己都没有想到,这漫漫长路,竟如此之短,只有7天的时间。 这条消息的下面,有樊老师自己的一条留言:感谢关注,是亲戚。后面还有一个捂嘴的表情。如今想来,一定是有人问起过他。我猜测,在最后的日子里,面对疾病,樊老师维护着自己最后的尊严;面对我们这些文友,樊老师谁都没有告之。 我双手合十,祈愿樊老师一路走好,心里也涌上惠姐姐在这条消息下留言的那句话:从此只留怀念! 那么多的小画,都是樊老师生前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它们是樊老师所到之处留下的印迹,它们是樊老师在这世上来过的见证。我不知道樊老师的家人会怎样处理那些小画,那么多那么多的小画,已没了主人,没了主人的小画,也就没有了生命,留着它们,又有什么意义呢?看见它们,只能给亲人带来悲伤的回忆。 我们就是在亲朋好友一个一个的离去中,感知到衰老和死亡的;只是,我们永远都不知道,下一个,该会是谁,下一刻,又会有什么意外出现。 唯有珍惜,按自己的心意,珍惜当下的每一天。作者简介:楚秀月,新疆人,笔名十月传奇,现居宝鸡。2016年5月21日开始业余写作。出版诗集《拥我入怀》一部。(本期插图均为樊建民老师所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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