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部落第22期|【小说】投票

【编者推语】月光挤进来,把女人往顺子身上推。顺子能看清楚女人画了的眉涂了的唇。她抓起顺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连衣裙碍了女人的事,她含糊不清地让顺子把拉锁拉开……面对前妻的暧昧举动,顺子是用投票换取贫困户和高级的假肢呢?还是“坐怀不乱”,坚持自己的人生底线呢?请看我县实力派女作家的精彩演绎!
刚入五月,天就开始热了。
顺子从地里回来时,已经十二点多。他直接把嘴对着院里的水龙头灌了一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先解解乏再弄吃的吧。橱柜里还有昨晚剩下的卤面,对付着还能吃一顿。
一个人影儿在院门口一晃,又不见了。顺子没看见,他背对着院门。
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影儿又出现在院门口。这次,没有再消失,而是对着顺子的后背,怯怯地喊了声:“爸——”
顺子猛回头,似乎吃了一惊。
“妞妞,你咋来了?快进来。”
妞妞是顺子的女儿,在城里读五年级。妞妞还有个哥哥,已经上大学了。
妞妞进来,坐在顺子旁边。顺子和芝兰离婚的时候,妞妞才刚7岁,抱着顺子的大腿哭着撕扯不掉。这才分开几年,父女俩坐在一起,竟然有点生分了。
家里没啥好吃的。顺子想起去年的核桃还存了一些,就抓来一大把,拿小木槌砸开给女儿吃。
妞妞梳着马尾辫,穿套粉色的运动衣,像个城里人。不对,妞妞已经是城里人了,就连寒暑假,她也很少回村。玉良城里买的有房。玉良是芝兰现在的男人,也是仙峪村原来的支书现在的村长。仙峪村一共五个生产组,顺子是五组的,去村部得翻一架山。好在现在路修得好,不然,连一年一次的选举估计都去不了几个人。
妞妞对核桃不感兴趣,只吃了一个,就和黑子玩得不亦乐乎。黑子是顺子家的狗。几年过去,黑子竟然还认得妞妞,那尾巴快要摇到天上去了。
玩够了,妞妞要走,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了正事,把着门框给顺子说:“爸,我妈让我给你说,到时候投我玉良叔一票。”
顺子说:“就这?”
妞妞点点头,说:“爸,那你投不投我玉良叔?”
顺子回答:“不投。”
妞妞又点点头,说:“哦,那我走啦。”
顺子看着妞妞越走越远,红色的连衣裙渐渐消失在浓郁的绿色里看不见了。他知道,大路口有人在等着妞妞。这么远的路,芝兰不会让妞妞一个人来的。
女人是第二天夜黑来的。黑子老远就摆着尾巴迎上去,把女人领到顺子面前。
顺子在看电视,没有觉察到屋里来了人。
女人“啪”的一声关了电视,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女人穿着连衣裙,这几年住在城里,一点也不显老,还是很好看。看来芝兰当初选择离婚是对的。若是还跟着他,那脸再好看也会是陈年的苹果——不中看了。
“我也是为了俩娃。你看看妞妞,现在多好。就是东东太犟,不然,你也不用恁受症。”当初芝兰和他离婚,就是拿这话当理由。谁叫他顺子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呢?谁叫他顺子没本事,挣不来钱养活老婆娃子呢?他不怪芝兰和他离婚。他怪芝兰和他离婚后和谁结婚不行偏偏和玉良结婚,不是应了人们的闲话,承认他是活王八么?东东争气,考上了一本。为了儿子,他受症他乐意。
“玉良说了,只要你投他票。他让你当贫困户,还给你申请装假肢,跟真的一样好用。”顺子的右腿是他自己用一根木头刨的,接茬处的布换了无数回,断肢的地方磨烂、流血、化脓,疼得他一头一头的汗往外出,到最后有了一层盔甲似的厚厚的茧。现在这根腿,就靠在床头,他随时可以让它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我知道,你一个男人在家捣锅燎灶,不容易。到了晚上,就更难熬了。”女人的声音低下来。“噗”的一声,灯灭了。月光挤进来,把女人往顺子身上推。顺子能看清楚女人画了的眉涂了的唇。她抓起顺子的手,放在自己胸前。连衣裙碍了女人的事,她含糊不清地让顺子把拉锁拉开。顺子结婚那天,芝兰穿的就是连衣裙。连衣裙的拉锁也在后背,是他一点一点拉开的。那时候,顺子当兵复员回来,和心爱的姑娘结婚,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希望。
连衣裙上的拉锁好像扎疼了顺子。他一把推开女人。然后,灯亮了。顺子不看女人,弯腰把右腿装上,拉开门,指着外面,厉声说:“滚!”
墙角假寐的黑子不安起来,看看女人,再看看顺子,夹着尾巴退出屋去。
女人的眼圈红了,站起来恨恨地说:“走就走,白可怜你了。叫你一根筋,能得着啥好?”
黑子把女人送出了大门。顺子出去关门,听见女人打电话的声音:“马上到路口了,过来接我!”
前几天下过一场雨,地里的核桃树苗得借墒上肥。木头腿不能打弯,干活时顺子把它取下来,等走的时候再装上。顺子刚开始干活没多大一会儿,玉良的车从那边路上驶了过来,在顺子的地头停下。
顺子懒得装他的右腿,拄着出了地。除了每年换届选举,仙峪村的村民们在村部集中一次外,顺子几乎很少见到玉良。有几次老远碰见了,两人也心照不宣相互避开。
玉良戴着墨镜站在地头,给自己点着一支烟,叼在嘴里。没装右腿的顺子靠着一棵树。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说话。
仙峪村的人都知道,顺子和玉良之间有梁子。顺子外出打工,玉良和芝兰俩人勾搭上了。但没人告诉顺子。玉良是大队支书,顺子是普通小老百姓,孰轻孰重,都拎得清。后来顺子出车祸了,人没死,右腿没了。顺子和芝兰前边离婚,玉良和老婆后边也离了婚。然后玉良和芝兰结了婚。这其中的把戏便是傻子也能看明白了,顺子腿残了,但脑子没残。
一支烟远没抽完,就被玉良踩在了脚下,开了口:“给你说个事,明天上午十点,村委换届选举。”
顺子说:“轮不到你给我说,有组长通知我。”
“我不白让你投我票。我让你当贫困户,给你申请装假肢,再给你贷5万的无息款。”顺子虽然只能投一票,但五组多少人都看着顺子呢!断了腿的顺子话不多,在五组的威信却很高。
“不投你。”顺子的回答简明扼要。
玉良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乡里派来第一书记后,他就退而求其次当村长了。第一书记不了解村情,村里的大小事情,照样还是他玉良说了算。顺子让他别扭,他就让顺子不好过。不光是顺子,凡是敢跟他对着干的人,没一个日子好过的。村长是全中国最小的官,但只要是官就有权力。这权力,玉良无论如何不会拱手相让的。
“乡里给村里一个养殖项目。你要是投我,我就把这个项目放在五组。”玉良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
“不投你。”顺子又是这仨字,然后拄着他的右腿头也不回进了地。
村委换届投票,虽然顺子和五组很多人没有投玉良的票,但玉良还是高票当选村长。选举一结束,顺子还没来得及离场,玉良就给顺子捎话过来,让顺子等着,有他好过。顺子说,谁怕谁,等着就等着。
晚上,顺子借酒浇愁。顺子和五组一些人实名举报玉良滥用权力胡作非为,最后却落得这么个下场。心里正烦着呢,黑子在大门口狂吠,来生人了。顺子心烦意乱,顺势就把右腿扔出去打狗。却听见“哎哟”一声,狗没打住却打住人了。顺子赶紧出去看,来的是仙峪村的第一书记,和这个一脸书生气的书记一起来的,还有俩人,顺子不认识。
几个人在院子里坐下,受了训斥的黑子跑没影了。第一书记通知顺子,在这次精准识别中,顺子家被定为贫困户。除了顺子,五组还有几户也被定为贫困户,有专门的帮扶责任人根据国家的扶贫政策帮助他们脱贫致富。同来的人中,就有一个是顺子的帮扶责任人,他听说顺子的身体状况,联系了一家爱心企业给顺子免费定做义肢。以后,顺子的木头右腿就只能做柴火了。
第一书记还给顺子道歉,说自己工作经验少,没能很好深入群众,导致了玉良的一系列劣行没能及时发现和制止。现在玉良因为行贿拉票、滥用职权、以权谋私等问题,正在接受上级的调查和处理。本次选举结果作废,择日组织村民重新投票。
喝多了的顺子,拉着第一书记的手,说话语无伦次:“我请你们喝酒,这酒,必须得喝!”
【原载《奔流》2018年第八期】
(本期责编 董彦礼)
作 者 简 介
猫猫,原名韦玉红,七零后,河南卢氏人。于山乡村野间长大,喜读书、旅行和美食。自以为读书可避免面目可憎,写字可丰盈内心世界。偶有文字见诸报刊杂志,能自娱同时娱人,便已欣慰。现为卢氏县作家协会副秘书长。
主办:卢氏县作家协会
主编:韦玉红
责任编辑
小说:东 方
散文:方晓荷 李桂田
诗歌:张彩虹 赵建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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