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营洲：节气随笔之二│雨水——有你在心头

今日雨水，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个节气，在每年公历的2月18、19或20日，一般也就是在每年的正月十五前后。
此时，气温回升，冰雪融化，降水增多，故取名“雨水”。
元?吴澄《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雨水，正月中。天一生水，春始属木，然生木者，必水也，故立春后继之雨水。且东风既解冻，则散而为雨水矣。”
中医讲，水生木，肾属水，肝属木。肾为水脏，肝为木脏。肝木的生发和气机的疏泄调达就是要靠肾水的滋养灌溉，这也就照应了“然生木者，必水也”。
立春过后，万物生发，而草木的生根发芽，需要水的滋润，广大的农村也要开始准备春耕了，此时整个天地自然对雨水的到来便是一种渴望，所以杜甫的《春夜喜雨》中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对雨水的三候概括为：“一候獭祭鱼，二候鸿雁来，三候草木萌动。”意思是说，雨水到，水獭见水中游鱼多多，急不可耐，抓捕到手都来不及享用，匆匆放置于岸上，又下水猎捕，就好像陈祭于天的样子。过五天，鸿雁自南向北飞过。又过五天，便能看见一些早发的草木开始萌芽了。
但在雨水这个阶段，草木尚属于刚发芽并不强韧的时候，所以就更需要雨水的供养，于是俗话说“春雨贵如油”。同时草木刚发芽的状态便也是早春的符号，比如柳梢头上若有若无的一抹新绿就足以勾起无限遐想，古人也早就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
“雨”字的甲骨文，你看下图中是不是像极了一幅漫画，生动形象。上面的一横代表天，或是代表了天上的云层，下面的点点滴滴，有长有短，有大有小，就是从天而降的雨水。
此情此景，我的脑海中浮现的，要么是仰头看天上细雨如线，哗哗啦啦；要么是凝视屋檐下断雨如珠，滴滴答答。
如临其境，如闻其声，如梦如幻，如歌如泣。
如果说“雨”的甲骨文是画，而随后的小篆就更像是字了，我们来看《说文解字》中对“雨”的解读：“雨，水从云下也。一象天，冂象云，水霝其间也。凡雨之属皆从雨。”
“冂”念jiōng，《说文解字》中说：“林外谓之冂。象远界也。”某一个云层也就是一个边界。
“霝”念líng，古同“零”。“水霝”也就是零零落落降雨的意思。
零零落落的雨总是能给人带来诸多的情感表达，或喜或悲或忧伤，如《诗经?豳风?东山》：“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自我远征东山东，回家愿望久成空。如今我从东山回，满天小雨雾蒙蒙。
雨水的英文表达通常为Rain Water，也是非常直白了。比如：Rain Water signals the increase in rainfall and rise in temperature. “雨水”标志着降雨量的增多和气温的回升。
天降为雨，到地为水。“雨水”节气紧跟着的就是到地为水。你看下图中“水”的象形结构也就是水，同时天下莫平于水，于是《说文解字》中说：“水，准也，北方之行，象众水并流，中有微阳之气。”
此处的“北方”是指在五行当中北方属水。
“中有微阳之气”背后的本质可以从中医角度进行清晰的解读，肾为水脏，但肾中既有肾阴也有肾阳，阳藏于水中，这叫“水中有真阳”。
你看，在卦象当中水为坎卦，符号表示为两根阴爻之间一根阳爻。也就是说，坎卦，中爻是阳爻，所以中有微阳之气。
所以，坎虽为水，但水中却蕴含着勃勃生机，这恰是草木萌动所需要的生发之气，而这个生发之气从雨水的灌溉中来。于是《诗经?小雅?大田》有几句诗：“有渰萋萋，兴雨祈祈。雨我公田，遂及我私。”高天上浓厚的流云满山飘，小雨淅淅沥沥润如酥奶酪。先灌溉好我主人家的公田，再把我们农奴家的私田浇。
同时之所以说春雨贵如油，是因为春天的雨往往不会太大，不会出现洪涝。春天的雨是让人喜悦的雨，以灌溉为主，所以这是知时节的好雨，是懂事的雨，是及时雨，如同韩愈的诗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
我觉得这个“酥”字用得极妙，小雨淅淅沥沥润如酥奶酪，地上草木酥酥痒痒好喜悦。
之所以说“草色遥看近却无”，是因为雨水节气的春天并是春意盎然的五彩斑斓，而是“尽日寻春不见春”的朦胧美。不像秋天适合远望，早春的色彩却在近处，是在不经意间已发现春在枝头的嫩芽中。
如果非要在雨水节气找出一朵与之相配的花，我会首推春兰，花期一般在2-3月，虽开得显寡淡，但却高洁。如同一支空谷幽兰，即便无人问津，也会选择独自芬芳。
同样与之相应的，这个阶段反观内心的感受往往也就更多的会有一种淡淡的朦胧的气息和味道。如同你爱上了一个人，但对方和你却是有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路程，也许是对方刻意为之，也许是对方不懂表达。你多么希望对方的情愫能绽放，但你又不得不继续等待。淡淡的，稍苦涩的，又满怀希望的等待。
是的，有嫩芽在枝头，有你在我心头，虽静静地没有说话，但仿佛已经嗅到你幽淡的清香。
只盼望着能有一场及时雨的到来，水到渠成，气味相投。
《水浒传》中说宋江仗义疏财，江湖人称及时雨，有困难时求助必有回应，所以及时雨也是形容一个人品性的高洁。
《孟子?尽心上?四十》中说：“孟子曰：君子之所以教者五：有如时雨化之者，有成德者，有达财者，有答问者，有私淑艾者。此五者，君子之所以教也。”
意思是说，君子教育人的方式有五种：有像及时雨一样滋润化育的；有成全品德的；有培养才能的；有解答疑问的；有以学识风范影响他人从而使他人自修其身的。这五种，就是君子教育人的方式。
看来，君子教育他人的第一种方式就是去做一个及时雨，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滋养了人的灵魂。
这让我想起，古代老中医会送“出师”弟子一把雨伞和一个灯笼，雨伞是方便在雨天行医，灯笼是方便在夜间行医。其实更深层次的意思是，哪怕前途坎坷，也要有灯笼去照亮前方的路；哪怕是在雨天，也要有伞去撑起一片天。
试想，某夜，一条孤独的小巷，被细雨朦胧。一个背影，肩上挎着泛黄的小药箱。一手撑起一把雨伞，一手拎着一个灯笼。疾步前行，或诊后缓缓归来。
这便也是一幅画，像雾像雨又像风。虽孤独，却坚定。
《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说：“春三月，此谓发陈。天地俱生，万物以荣。夜卧早起，广步于庭，被发缓形，以使志生。生而勿杀，予而勿夺，赏而勿罚。此春气之应，养生之道也。逆之则伤肝，夏为寒变，奉长者少。”
意思是说春天就是生发的季节，养生之道就是要去养这股“生发”之气。所谓的“广步于庭，被发缓形”其实就是为了让这股生发之气不受束缚。但这生发之气是凌驾在寒冬之上的，有谚语说“三月还有桃花雪，四月还有李子霜”，所以在初春季节注意保暖是必须的，要不怎么会有“春捂秋冻”的说法呢。
看来，雨水节气注重的养生要点有两个：一是一定要注意“春捂”，俗话说“春不减衣，秋不戴帽”。二是要“养阳”，也就是养生发之气，让自己的身体像春生的枝条一样尽可能去舒展。
最后，身体有了生发之气，随之而来的就是梦想是否也可以随着立春节气的生根发芽而继续长大一点呢？
古时候，人们敬畏天地自然，惧怕自然灾害，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习俗中，都会有祭祀祈祷的各种仪式感，但需明白，我们所祈求的老天帮忙，是要建立在个人努力的基础上的。比如英文中有一个谚语叫：First fertilizer, then prayer. 先施肥，再祈祷。
所以，光去拜佛是没有用的，只顾傻傻努力也是不够的。勤劳，当是顺应时节而又有效的勤劳，天时地利人和都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