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 ▏不怕近黄昏

不怕近黄昏
作者 ▏尘埃
1认识荞
2009年9月,我在温哥华,需要短住。当地的租房习惯一般以年租为多,临租房不好找。定居温哥华多年的同学琳,几经周折,打听到她所在的教会有个台湾人——荞,可以接受临租客。荞听说是大陆人,有些犹豫,说:先试住一个月吧。就这样,我拖着拉杆箱,敲开了荞家门,开始了我忐忑的试租期。
荞所在的电梯公寓附近有个中央公园。这座公园建于1891年,占地90公顷,地处城市之中,却完全保持住了原始森林状态。公园内的树木以道格拉斯冷杉为主,高耸交错,排列随意,一片绿海,吸引了不少侯鸟过境或在此栖息。林中有条为健行者提供的步道,全程八点五公里,沿途有休息座椅,其它就很少见到有人工干预林子的痕迹。整个公园内的植物、小动物在蓝天下,安静和谐相处,悄然遵循着在大自然里自生自灭的规律。据说建园时就有规定,公园永久不能开发作它用,哪个市长上台都不能违反此决定。荞家在12楼,客厅和饭厅都是落地窗,可将中央公园的部分景色尽收眼底。九十年代末,荞丈夫携妻女从台湾到此定居,选择了这套120平米左右,两居室的电梯公寓。家里的全套红木家具和藏品,都是用集装箱从台湾运来的。
这些家具不是国内常见的土豪型,是仿明代款式的紫檀类,古朴典雅、气息尊贵。
室内墙上挂有一些字画,其中一副《五色荷花》,落款张大千(不知真伪)。
博古架、条桌上、地板上唯美傲立着一些古董及艺术品,有只清末梅瓶很显眼。暗红窗帘像大幕从天而降,覆盖了客厅的两壁,整个室内格调品味有点像博物馆。荞中等个子,身材匀称,身着质地较好的素衣,白净细润的脸庞略有松弛,一对柳叶眼虽眼皮有些下塌,但眼神慧黠闪闪;玲珑娇小的鼻子下,淡妆红唇两角轻扬,凸显几分清高;不油腻不干枯的黑色短发,规规矩矩地排列在双耳之后,一点不张扬。
一口标准的台湾普通话,那是18岁少女才发得出来的嗲声,同性的我听后都会在酥软中感到肉麻。她,即使没有身着旗袍,民国风还是扑面而来,看上去60岁出头,仪态婉约,风韵犹存。这样的情景,这样的氛围,对于我来说,适合在电影中相遇。真走进现实,我浑身有些不自在,蹑手蹑脚、屏住呼吸、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甚至产生了好像是她家“丫环”的错觉。荞和我各自一间卧房,客厅饭厅厨房共用。荞将冰箱分了两层给我使用,她说:我们同灶分锅,各做各的饭,最好不要爆炒油烟气味大的菜,可同桌进餐。入乡随俗,我第一顿午饭的菜是白水煮青菜,切了几片肉丢下锅,撒点毛毛盐,就OK!同桌进餐,各吃各,我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觉得有点怪兮兮地。上桌时,我还是习惯性地客气一下,问她要不要尝尝我那白垮垮的菜,她说:NO!NO!接着她问我:你们大陆人都要吃这么多饭吗?这话伴着她那微妙上翻的黑眼珠,居高临下地砸在了我的饭碗里。我糖代谢有紊乱倾向,遵医嘱,平时要少吃糖和淀粉质食物,好久以来,我就吃正常饭碗的半碗饭,这叫“这么多”吗?我下意识地瞟了她一眼,见她翘着兰花指,端了一个小猫饭碗,里面几乎只有一口饭……顿时,我就放弃了申诉意愿,低头猛刨饭,一副漂洋过海、刚爬上岸的难民、饿痨饿虾地模样。见我无语,荞降低了气势,眼神平视地说:我们对隐私认知是很广泛的,个人的财务、工作、健康、婚姻、子女、喜好、交友、情感等等,只要是关系到个人的事都算是隐私,别人不主动讲,就不要去追问。她在宣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我回复她:嗯,我妈说我像男娃子,从不穿金戴银,婚戒都不要。听别人的事,要看情绪,遇到心情好时,才听得进去一些。她笑了,说:我喜欢男孩性格的女生,不爱八卦。接着她说:我先生好几年前病故了,我女儿自己有房子,有时会来这吃饭,你不介意嘛?我说:怎么会?你的家,我凭什么要介意?这时电话响了,荞接过电话后对我说:我要做义工去了,接我的车已在楼下,晚饭时才能回来。关上门后,我手舞足蹈起来,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做一大份回锅肉,窖起,吃它个两天。做菜期间,我在想,这么养尊处优的太太还要去做义工?她能做什么喃?
那双兰花手指。
2走近荞
一周后的一个晚上,我们在客厅看电视,荞问我:你们大陆有首歌叫《红莓花儿开》吗?我说:有,是首前苏联的歌曲。荞说:你知道歌词吗?我说:记不得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上网帮你查找。荞说:是我们服务的病人需要,她是你们大陆来的,一个舞蹈家,癌症晚期,医生说时间不多了。她想给所有帮助过她的医生、护士、护工、义工献唱这首歌,但记不得歌词了,请我们帮忙找。我马上打开电脑找到了歌词,是一首情歌。估计弥留之际的舞蹈家,已不能判断献这首歌是否恰当,也许是只有这首歌的调调还残存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打印机,我手抄了一份给荞。荞看完歌词后说:喔,她在找多年前就离她而去的哥哥了,哎!我问荞:想知道你们做义工的服务对象,这算侵犯隐私吗?荞说:不算,这个公益可以给你说,我们做临终关怀好多年了,每周2到3次。我好诧异,问荞:你不害怕吗?荞说:现在都习惯了,刚开始时,需要不定期地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我又问:你可以再讲具体一些吗?荞说:在这里,一个患者的病情,经管床医疗小组评估后,认为已没有治疗的必要时,医生不会让家属签署切气管、插各种管或进重症监护室之类的协议,转入临终关怀病房,不过度抢救,让身体自然寿终正寝。我们义工能做的就是陪患者讲讲话,帮他们做一些医生、护士做不了的事情,比如,现在帮着找歌词啊这些事。荞讲的这些事,仿佛为我开了一扇窗,让我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是超出我原来认知范围的,有好多陌生的事、人、观念都值得我们去了解、去见识。
荞发现我对他们做义工的事情很好奇,随时都处在心情好,愿意听的状态,于是,每天晚上我们看电视时,她就开始絮絮叨叨……荞他们做的义工是教会组织的,她所在的小组三个人。组长Z先生,来自香港,68岁,做义工7年多了。每次做义工时,他开着自己的小车,负责接送小组成员,汽油等费全部自理,倒贴,到了年底,连“组织”上的表扬都不会有。他还会在每周麦当劳打折时,买些面包给吸毒者送去,荞曾说他:你这样做,是在鼓励他们不戒毒。他说:这些人戒不掉了,这与我们做临终关怀差不多。小组里的T小姐,42岁,台湾人。年轻时因为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没有修成正果,就没有心思嫁人了。5年前,她把自己的一往深情,撒向人间需要的地方,为爱找个出口,义无反顾、心安理得地做起了义工。因为她还在上班,所以选择自己休息时间去做义工。荞实际年龄70岁,她先生去世时,她得到了教会兄弟姐妹的鼎力相助,渡过了生命中的至暗时刻。从此,她无怨无悔地做起了义工,已有4年多时间了。她认为,有能力给予他人和能得到他人给予,一样令人喜悦。这以后,荞去做义工时,我就主动做室内卫生。晚饭多做一些,疲惫的荞回来时,我说:饭做多了,你能帮忙吃掉一些吗?荞笑嘻嘻地到我的锅里来舀饭,还是小猫碗里的那么一滴点儿。再以后,荞吃了我做的清蒸鱼、粉蒸肉、熏鱼、冰糖肘子等;我也吃过她做的台湾粽子、广东煲汤、烤鸡、笋子烧肉……有天吃晚饭时,荞对我说:你吃得太少了,你还年轻,不能和我这个老太婆比。
这时的我,哈哈哈,心里开出一朵小红花来。
我们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龙的传人,但由于生长的地方不同,有文化及一些价值观上的差异,但我们彼此骨子里似乎都不排斥与对方的不同。对于不同,我们好奇、倾听、理解、融入、即使接受不到的,也选择尊重。渐渐地荞从原来轻度的优越感中,放平了身段,不到一个月,她宣布:你愿意住好久都可以。就这样,我和荞开启了“国&共合作”的新局面。荞给我讲一些台湾的风土人情,讲他们来温哥华的原因:她的先生在###执政时期,曾在政府高层任职,后因权力更替,政治上失意,背井离乡到温哥华定居,这是个迫不得已的选择。看来哪里的官员都是一个高危职业,只是他丈夫在位时,那方土地不会让他盆满钵满,这套公寓都是用卖掉台湾大房子的钱来买的。
那晚,荞谈兴很浓,讲完先生的事后,又拿出一册册影集给我看,美貌如花的她从青春一路走过,有着传奇般人生,可以编写成电视连续剧,可惜琼瑶老了。我被触动,感叹不已。荞似乎还不想走出往昔,起身去她卧室,翻箱倒柜,拿出她先生生前的遗嘱,递给我看。信签一展开,竖排小楷像列队士兵,任我慢慢检阅……在这如字帖般的纸张上,我读到了文化、修养、品格、风骨。遗嘱有一个内容可以在这透露:如果我先走,你可以换个小点的房子,生活还是困难,就把现在的房子卖了,去住老年公寓。夜,好静谧,我打着盘腿坐在地板上,听荞讲……眼前浮现出日本电影《望乡》里的镜头,栗原小卷扮演的记者,坐在阿七婆的对面,听一个生命的故事。尽管荞与阿七婆有着不同的人生经历,但都能读到沧桑。十年以后的今天,行笔至此,我的喉咙还是发紧……那以后,我们几乎不再提与上述有关的话题。我给她讲我们曾经历的那场举国上下的“艰探”,以及在改革开放中社会的变迁,还有我在这个“变迁”中,无知无畏,“跳海”差点淹死的趣闻。荞听得兴致勃然,笑得人仰马翻。再后来,荞带我去教会做礼拜,参加他们的查经、野炊、交谊舞等活动。还和Z先生、T小姐他们一起吃广东早茶、聊天。阳光下,荞和她的伙伴们,心境明亮舒展,不像我原来以为的那样,常年做临终关怀,目睹太多的生死,心里会沉重灰暗,拔凉拔凉地。他们认为,对生命越有清醒领悟,就越对余下的时间格外珍惜。
3喔,荞
那天,荞给我说:她卧室卫生间的水龙头坏了,今天会有人来修理。来修理的人是一个洋人,70岁多岁,与我打招呼时,温文尔雅中有几分羞涩,一点不像水电工。修理工作花了两个多小时,水电工在离开时,热情诚恳地对我说:我叫杰克。我赶紧给他点头,也做了自我介绍,心想,这里的水电工还真有礼貌修养。晚上看电视时,荞说:我和杰克认识一年多了,在中央公园认识的,我们都爱在林中走路,经常碰到,后来就一起走路了。杰克离婚有十年多了,期间也交过洋人女朋友,时间都不长,终不能成眷属。洋人的性格都比较独立,上了一定年龄,很难为了谁改变自己,都想对方将就自己。热火期一过,本我就原形毕露,哪个也不愿意将就哪个。于是,杰克仍独居,但没有停止寻找伴侣的脚步。荞的那个台湾嗲,杰克一接触,就招架不住,荞没有欺骗,与生俱来的嗲啊,她自己也控制不住,自然冒出来,杀伤力极强。他们几乎每天上午去中央公园走路说话。杰克身体不适时,荞会煲汤给他送去,荞还会按摩,拔火罐(洋人觉得很神秘),来自东方的温柔和神秘让杰克受用极了。当然杰克也有回馈,荞干不下的家务重活难活,杰克都会主动上门承担。他们可以互给,弥补独居者的孤独寂寞及生活中的不易。这样的模式相处半年后,杰克希望他们的关系能走得更近,他对荞说:我们至少还有6年的好日子可以过。荞十分犹豫是否将他们的关系再升级?有一次在中央公园荞和杰克牵手走路时,碰到了本楼的徐妈,不久这个楼里(香港、台湾人较多)的大妈们遇到荞时,就用异样的眼光盯着她,那种酸啊,那种鄙啊,那种将自己化身为圣母玛丽亚似的圣洁啊……迎面而来!有天,一个叫吴妈的人给荞说:都在说你傍到鬼佬了,这么大的年纪了,哎呀呀,不说了,说出来难听死了!干脆结婚吧,堵住那些臭嘴。
杰克和荞都没有结婚的意愿,这个年龄再婚会牵扯到许多感情以外的事情,他们只想维持现状或适当升级。荞感到为难,给杰克说了那些大妈们的闲言碎语。杰克对此很不理解,他说:我们不会去关注他人的生活,也不会在意他人的眼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与他人无关。即使别人有飞机,也不会撇一个翅膀给你;有再大的房子也不会分一平方给你;有情人更不会让你分享一分钟。生命那么匆匆,把自己的时间把握好,过精彩,就很好了。再说,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除对政治家以外,我们不会把“道德”当放大镜,去照周围的人,谁又没有一点或二点瑕疵?包括喜欢拿放大镜去照人的那些人。荞笑了,但纠结并没有完全解开。有天,她又来问我:我都70岁了,杰克74岁了,都是老人啦,林子里走走路还可以,再走近,邻里的嘲笑声会淹死人的,你说是不是?我问她:如果你不接受杰克的需求,杰克因此离开你,你会失落或遗憾吗?荞说:会的,我现在在感情上和生活上都很依赖杰克,没有他,也能过下去,但生活会索然无味。我说:哦,那你是害怕那些婆婆大娘耻笑你“老不熄火”,才不接受杰克提出的要求?荞问:什么是“老不熄火”?我连比带划地给她讲,荞听懂后大笑,说:对啊,听上去好难听!我说:你也可以把“老不熄火”当中性词来理解。有些人还没有老就“熄火”了,有些人,像张大千都九十多岁还没有“熄火”,都很正常。只是,总不能只允许达官贵人、社会名流“老不熄火”噻,苍穹下都是上帝的子民。当然,上帝在造人时,有偏心,让有些生命具有更持久的活力,你和杰克就是这类人呀?!再说,
1,你们没有法律引申出来的道德问题,都是单身。2,在经济上,你们都很独立,没有谁在图谁的财。3,这里的父母与子女之间,许多事是互不干预的,也不存在与子女有纠纷之类的事。你们是结婚,或是同居,或是维持现状,决定权全在你们自己手上。如果你去满足了那些婆婆大娘的认知,她们会给你竖个贞洁牌吗?就算竖了,贞洁牌会在你家水管坏了时,跑来给你修理吗?在杰克生病时,会给他送去鸡汤吗?你真和杰克分手了,婆婆大娘些又会鼓起眼睛盯着你,看你有没有“阶级斗争新动向?”。荞问:什么是“阶级斗争新动向?”。我说:哎呀,等二天空了再给你科普。接着我又说:当然,不光是我们龙的传人有思维上的局限性,各个种族都有,只是我们要尽量避免成为这些思维局限性的受害者。我意犹未尽,还想发表一些“高见”,荞因为顿悟而大喜,起身给我一个洋式熊抱,一边挥舞着手臂,一边大声嚷着:我记住你说的1、2、3了!这时的荞,民国风雅荡然无存。
原来,荞和杰克每次一起走路时,他们都约在中央公园某个入口处,像电影里的特务,在接上头后,再拱进林子里去发密电码。荞通泰后,每次要走路时,就先给杰克打个电话,叫他到楼下时,来个电话通知,接到通知后的荞,像蝴蝶一样,翩然而至。像大多数老年洋人一样,他们十指相扣,在阳光或小雨中,潇洒走在街头、林中,享受着负氧离子饱和的空气。那些闲言碎语的干扰,从此在荞的心里蒸发了。后来,他们走路返回时,杰克时不时说口渴了,要到荞家里来喝点水,然后就梭进荞的卧室,享受按摩、拔火罐……
喔,荞!此刻,我必须梭出去……楼下有当时温哥华最大的MALL(购物中心),打折季节,买一大堆衣服,只是平时一件衣服的价格。女人常常因为贪便宜,买些根本不适合自己穿的衣服,还高兴兮啰,这也是一种愉悦。一天,荞说:她和杰克计划去乘坐加勒比海游轮。那个景象,不闭眼睛,都能体会到惬意与美好。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浪漫的旅行竟然是AA制。这个期间,博古架上的清末梅瓶,不知道哪天跟着荞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荞大概彻底领悟了,即使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到了生命最后,一件都带不走。换成当下的开心,没有什么值不值的。如果这次旅行,杰克能给荞买单,荞当然会很高兴。AA制,荞也可以接受,毕竟这样的机会在余生很难再有。顺便透露一下,这里的水电工,年薪和大学教授差不多,有些甚至还高于教授。杰克有点葛朗台(吝啬),但看见荞,一脸雀跃着坦然和欣喜,我就没话可说了,多一句嘴,都叫牙尖!导游提醒游客,要准备几套时髦的衣裙之类的。荞说她平时的衣服都很素简,要我给她出出主意。我拉开我的衣柜门,里面还是有几套需要装模作样时,笼在身上的那种衣裙,我让荞自己选。荞选了一条连衣裙去试,试后她说,你比我高,怎么这件裙子我穿上也合适?嗯,不错,我好喜欢,你在哪里买的?这时,我学刚踏进荞家门,吃第一顿饭时的她,笑扯扯地翻了一下黑眼珠,居高临下地说:喜欢就拿去,送你,只要你不嫌弃。话音未落,荞嚷着:阿呀呀,不可以,不可以,我要付钱给你的。我对荞说:穿过的,是无价的。
时间一晃,在荞家住了三个月了,我要启程回国了。荞和杰克也要去加勒比海了。荞说:这三个月,我们说的话,比我和女儿几年说的话还多,你还会再来吗?我和杰克会想念你的,我可以把房间给你留住。学洋人,我给了她一个熊抱,一时说不出话来……
夕阳西下,橙色的暖光浸染客厅,我和荞对坐,说着一些告别的话……这时,我脑海里划过: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荞改写了这诗句中的两个字,把“只是”改成“不怕”,因此,她生命的黄昏不再有遗憾。后记:在我打算写这些文字前,给荞打了一个长途电话。电话里,荞说她今年80岁了,两年前做过一次心脏手术,现在还坚持每周做一次义工,但不是临终关怀那种。我走后半年,荞把房子卖了,买了一套一居室的房子。随后,杰克把自己的大别墅也卖了,在荞的那个单元买了一套和荞一样的房子。四年前,杰克患绝症走了,离世时,荞在他的身边。放下电话,我计划去趟温哥华,看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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