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一双舍不得丢弃的皮鞋/李端芹

暑假去杭州儿家探亲，发生一件令人啼笑的事。
临行前，我专门挑选了一双最喜欢的凉皮鞋，这双鞋是我在市里花了200钱块淘来的，咖啡色的鞋面，带齿的橡胶底，鞋码不大不小，非常适合于我，更重要的是鞋口还有一小段拉链，可大可小。至于其他物件，我随便挑了几件，胡乱塞在挎包里完事。我穿着它踏上了探亲的旅途。
一切皆顺利。取票（网购）、进站、上车，寻到自己的床位（儿子疼我，每次去都是网购卧铺票），放好行李，爬上床铺，躺好，终于可以高枕而卧了。卧铺上中下三层，我在4号铺最上面，我进来时，对面3号铺已经躺满人，只有4号中下铺没人。车到宿州站，上来一男一女，就睡在我的下铺和中铺，他们聊了一会天也躺下了。
睡梦中，听到列车乘务员催起床的声音。睁开惺忪的双眼，模模糊糊看到窗外的风景：车外人声鼎沸，是个大站，问乘务员，答曰，上海南站。打开手机，才4点多，早着呢，接着睡。头刚沾枕头，感觉不踏实，下车的人多，杂乱，抬头看看放在行李架上的背包，安然无恙。躺下接着睡。还是睡不着。上海南站是个大站，每次停靠都近半个小时。十分钟左右，车厢终于安静下来，巡视上下左右，就剩我一人，难得落个清净。趁车厢没人，下去方便一下吧。我踩着床头梯下来，就着昏黄的灯光，寻找我的鞋子，咦，鞋子呢！低头再找，还是没有，奇怪，我明明上床时就放在床下的，能跑哪儿去呢？难道……不会的，谁至于偷那一双别人穿过的鞋子嘛。找找看，还是没有。我心里有点慌，临来时我只穿这双鞋，没有替换的，因为杭州儿子家留我一双鞋呢。如果鞋丢了，咋下车走路呢？我心里发急，咦，对面床下好像有一双鞋，我弯腰掏出，仔细一看，嗨，不是我的，我是一双凉皮鞋，这是一双棕色皮鞋，男式平底，鞋面带扣。反正人也走光了，肯定谁穿错鞋了。有总比没有强，穿上试试，有点大，嗨，谁这么大意，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出门，估计是下车太慌张吧。算了，暂时凑合着穿吧。
回到家，我把穿错鞋的事告诉儿子，儿子训斥我：赶快扔掉，我给你买双新的。我看鞋子八成新，就没舍得扔。过几天，儿子早把买鞋的事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没怪他，他实在太忙。后来，我也没舍得扔，原因只有我知道。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我上师专的第二学期，一向简朴的我，思想意识突然发生了变化。
80年代，大学校园流行花衬衫，喇叭裤。艺术系的男生梳着大背头，提着录音机，用现在流行语，酷毙了。我深受影响，花十元钱在街头买了一件蓝色球裤，裤脚带拉链那种，拉开拉链就是喇叭裤。为此，花去我半个月生活费。我喜欢这条裤子，可脚上那双土啦吧唧的运动鞋，用一哥们的话说，和它很不配套。他怂恿我去买一双皮鞋，说，只有皮鞋才衬喇叭裤。说得容易，那个年头，一双皮鞋好几十块，谁能买得起？尽管如此，但心里还是痒痒的。怎么才能买一双我心爱的皮鞋呢？生活费是固定的，每月就那30来斤饭票，20块钱菜票，总不能为了一双鞋不吃不喝吧。可虚荣心还是占了上风，一不做二不休，写信回家问父母要钱，为此我撒了个弥天大谎——学校要学费。没过几天，二姐的回信就到了，听说我要用钱，老父亲连夜给我去筹钱，东家十块，西邻五块，东拼西凑终于凑齐三十块。手捏着汇款单，我心里五味杂陈。
接下来几天，我去市区百货商场溜达了好几圈。终于看中一款皮鞋，棕色的鞋面，带扣，半高跟，一问价格，25元，我价也没讲，慌忙付了钱，逃离了商场。从那以后，我鞋不离脚，脚不离鞋，连睡觉都恨不得搂着。说实话，这可是我平生第一次穿到这么好，这么贵的皮鞋呀，我当然视如珍宝。
我穿着新皮鞋走在校园里，感觉无数双羡慕的眼睛看着我，我更加昂首挺胸。后来，我认识了女友波。我穿着这双鞋，陪她在林荫道上散步，在学校山岗边私语，穿着它，我们一起徜徉在美丽的巢湖岸边……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们约定去宝禅山探寻当年王安石的足迹。我穿着这双鞋，偕好友（包括波），迎着朝阳，踏着春风，向东出发。宝禅山距离师专不远，位于含山县境内，走进大山，但见树木丛生，百草丰茂，乱石当道（当年宝禅山景区没有开发）。寻得华阳洞口，我们鱼贯而入。开始洞口干燥，愈往里走，愈潮湿，我们点燃蜡烛，亦步亦趋，小心前行。约行三四里，不知何时水已漫脚面，一双皮鞋早已浸透，心疼不已。咋办？只能继续前行。突然洞内水声轰鸣，抬眼望，前方一道瀑布遮挡，无法前行，只得折转回头。
归途中，一场暴雨又不期而至，这双心爱的皮鞋彻底泡汤。
我不懂保养，拿到太阳下暴晒，致使它彻底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严重扭曲变形。我把它丢弃在床底，任由它蓬头垢面。接着，我与波的恋情结束，灰色的心情下，更加忘记它的存在。毕业前夕，二姐来了一封信，信上告诉我，家里庄稼丰收，父亲也进了工厂，光景好转，为我凑学费的欠款已经还上，不让我挂心。我读着二姐的来信，眼泪簌簌流了下来。我从床下掏出那双搁置已久的皮鞋，用抹布擦去它身上的蒙尘，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行李包里，我发誓，对它永远不离不弃。
随着日子好转，我买了一双又一双各色各类皮鞋，但我始终珍藏着这双鞋。直到我进城工作，一次校园发水，殃及我所居住的家属区，家中物件全被大水冲掉，包括那双承载我青春记忆的棕色皮鞋。呜呼哀哉！
作 者 简 介
李端芹，男，淮北市濉溪县人，中学高级教师。系淮北市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著名行走散文作家联盟成员、新媒体《行参菩提》签约作家。业余从事文学创作，网络发表散文、小说、杂文数百篇，有多篇稿件被市县报刊采用，出版文集《山风吹来》《那飘雨的日子》。现供职于淮北市濉溪县城关中心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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