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文征文】三狗（短篇小说）‖杨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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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狗
三狗弟兄三个，排行老三，故父母为他起名“三狗”。还有一个蹊跷的原因：
三狗因刑事进进出出劳改所三次，人们暗地里又送他绰号“死狗”，顾名思义，就是最终会死在监狱里的烂狗。
三狗小学未念完便早早辍学了，跟着社会上的一些小混混混社会、闯江湖，因此养成了许多恶习，在当地群众心目中影响很坏、评价很差。但人们对他敢怒不敢言，只能背地里偷偷地议论他、谩骂他、诅咒他……
三狗躺在宿舍的架子床上，心潮澎湃，思绪万千……
夜已经很深了，室友们早已进入甜甜的梦乡，可三狗却无法入睡。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可怜的老父亲——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渣，脸上常常挂着慈祥笑容的好爸爸。自从三狗犯事第二次蹲狱后，父亲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他整天足不出户，不愿见人。常常独自默默地圪蹴在院子的土墙脚，痛苦地、大口大口地抽着卷烟。三狗出狱后，父亲原本指望他能重新做人，可万万没想到三狗因打架斗殴再次入狱。父亲绝望至极，一时想不开，便上吊自杀了；父亲的离去，对于三狗体弱多病的母亲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再加上儿媳月娥天天缠着要与儿子离婚，瘦骨嶙峋的母亲便一病不起，不久也撒手人寰。据听人说，母亲咽气的时候，还一直呼唤着三狗的名字……
在劳改所里，三狗就暗暗发誓:出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做人，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改过自新，要向死去的父母告知自己今后的所作所为，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不再操心牵挂他这个罪孽深重的人，因此，他在劳改所里积极劳动，努力改造，希望能早日出狱，重新做人^
阳光暖暖地照射着大地。
看守所的大门刚一打开，三狗拎着帆布大包便急急忙忙地走出大门。值班室的警卫对三狗意味深长地说了六个字:“希望永远不见！”
三狗悲从心生，低声说:“您放心，这次出去，我保证永远不会再进。”
三狗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无比的失落悲凉。能出狱，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啊，可竟然没有一个亲人朋友前来迎接他，就连路上遇见的村民，也远远地躲着他，避不过的只好向他冷冷地打声招呼，可一旦走远了，便向他身后砸来冰冷的、炮弹似的话语:“这坏种又出来祸害人了！唉，村民们又要遭殃了！”
三狗挎着行礼包，踉踉跄跄地来到一处长满蒿草的地埝边，面对两堆长满蒿草和荆棘的大坟茔“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忍不住大叫了一声:“爸妈，不孝之儿三狗来看望你们来了！”话音刚落，便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哭毕，他用沾满泥土的手掌抹了抹眼泪，狠狠地掴了自己两记耳光，咬牙切齿地说，“您二老放心，我三狗发誓，从今往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不但要重新做人，而且要做一个敢作敢为、顶天立地，对国家、对人民有用的人！”不知啥时，海军老汉已站在他身后。老汉扛着锄头，一手捋着下巴花白的山羊胡子，一边语重心长的说，“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知错能改就是好样的，就是咱青山村的好娃娃。今非昔比，如今人们的思想觉悟提高了，社会变和谐安定了，处处讲文明礼仪，处处讲团结和睦，处处做好人好事，处处争当先进……再也不是先前那个恶人、坏人吃得香、驰得开的世道了，所以你一定……”
“海军爷，我知道哩！自从全国反腐倡廉，打黑除恶后，社会确实变好了，人们的思想觉悟日益好转。在里面(劳改所)时，我们经常接受教育和观看电视电影哩……我今天出来，一定要好好做人哩。”
海军听了三狗的话语，向他由衷地竖起了大拇指，笑吟吟地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三狗娃是好样的！”
“谢谢海军爷！”三狗向金海军深深地躹了一躬。
三狗回到家的第二天，驻村书记马秦山和村长拎着礼品来到了三狗家。三狗喜出望外，连忙找了板凳让他们坐下，又要给他们倒水沏茶。
马秦山拦住了他，笑着说:“三狗，我们今天来你家，一是来看望你，二是问问你今后有啥打算”
三狗说：“刚回来，还没想好。”
“不管干啥，只要人勤快，不怕吃苦，都有钱挣，都有饭吃，但话说回来，咱必须走正道，这样的好日子才会长久。”马秦山拍拍三狗的肩膀，又说，“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
一定要吸取教训，再不敢在社会上瞎混了，好好和月娥过日子，把光景过得红红火火的，那才叫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
坐在一旁的村支书这时也开口了：“三狗，我和马书记都是为你好呢。现在是和谐社会，全国上下都在打黑除恶呢……咱今后可不敢再胡来，一定要好好做人哩，不要让别人再看不起！”
三狗一直默默的听着，嘴唇微微地抖动了几下，满脸愧疚的说:“谢谢书记和村长的关心！你们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我一定改邪归正，好好做人。”
“那就好!”村长和书记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今后，我们可看着、盯着你呢……”
“嗯。”三狗应了声，斩钉截铁的说，“就请你们看我今后的行动吧！”
翌日中午，三狗洗完衣服，喝了碗白开水，从门背后找来扫帚，冲出院门，直奔巷子，扫起巷道来。他扫得很认真，也很吃力，把村头至村尾扫得干干净净的，连一片烂树叶都难找。
太阳火辣辣地照着，太阳公公望着三狗露出了满意的、灿烂的笑容。
不知啥时，村口的古槐下围了一堆男女老少，他们用惊愕的目光瞅着三狗，指手画脚地议论着什么。只听人群中扔出几句嘲讽的话语:“这瞎怂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这是耗子戴草帽一一装人哩！”
“狗改不了吃屎！”
“话可不能这样说，不能一棍子把人打死！三狗都进去好几次了，我看这次是真的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了！”
……
三狗一边挥动着扫帚，一边侧耳偷听着村民们的谈语，他在心里斩钉截铁地对自己说:“请大家监督，从今往后，我不但要做好人，而且还要做惊天动地的大好人，你们就拭目以待看我的行动吧！”说完，他微微一笑，用手掌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又自言自语小声对自己说：“自从全国打黑除恶后，社会大变样了，人们的思想觉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我还顽固不化，永远不变吗？”
“三狗自打这次从监狱出来，真是大变样了，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真让人目瞪口呆、刮目相看！”村民们都兴高采烈地夸赞他说。
的确，这回三狗从里面出来后，好人好事就做个不停:给村里免费干修路的活，帮村里的贫困户锄地、挑粪、收麦、修补透风漏雨的房子，给他们讲解致富的门路，鼓励他们学技术或外出打工，用自己的辛勤双手来改变命运。更令人震惊和想不通的是，三狗竟然主动提出要和媳妇月娥解除婚姻关系。他满脸愧疚的对月娥说:“这么多年，你跟上我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虽然名义上我们是夫妻，但聚少离多，说白了，你其实和寡妇没啥两样。不光这样，我还经常打你、骂你、侮辱你，不把你当人看。你一直不是想和我离婚吗？今天咱们就去民政局办理手续。”
月娥泪眼婆娑，干裂的嘴唇微微哆嗦着，良久才慢吞吞的说:“不离了。”
“为啥？”三狗吃惊的盯着月娥。
“只要你从今往后和我好好过日子，不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就行！”
“好我的月娥哩，我对天发誓，决不再干了……”
月娥满意、开心地笑了。
月光似水。
三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激动地回忆了自己这段时日的所作所为，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幸福的笑容。他郑重地拿起笔，在雪白的纸上工工整整、端端正正地写了个“人”字。
“快来人呀！快来人呀！军娃掉进阎罗坝了，快去救啊！”三狗正在睡午觉，蓦地，迷迷糊糊听到村里有人呼救的声音，便一咕噜翻起身，急忙穿上短裤，跳下床沿，赤脚便向院外跑去。
此时，巷道上已熙熙攘攘围了一堆人……人们听完猫蛋的叙述，便如潮水般地向阎罗坝涌去……
坝边黑鸦鸦地围了一群男女老少。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可没一个敢下水救人。原因何在？不说别的，光听听“阎王坝”这三个字，就叫人毛骨悚然，浑身打颤。一句话，“下水等于送命”，白白搭上性命这事谁愿意干？！再说，不往长远看，光近两三年，已有四人葬身此坝了。
人们心急如焚，唉声叹气。
再看看坝中的军娃，爬在一根朽木上，吓得哇哇地大哭。那哭声像一把尖刀，剜着村民们的眼，刺痛着三狗的心。
三狗看着白茫茫的水面，下意识地用手背抹了一把满是汗水的脸。犹豫片刻，便如一块重石似地“扑通”一声跳进了水里。
“快看，三狗跳进坝里去了！”不知人群里谁的一声惊叫，人们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了水中三狗那赤裸裸的、黑不溜秋的浮在水面上的脊背。
“三狗，好样的！”二牛蹦跳着拍手大叫起来。
“这英雄可不是好当的，弄不好会搭上自身性命，这可不是逞强逞能弄着玩的……”一个大约三十出头，青丝披肩，柳眉凤眼，长得非常标致的女人叽讽地说。
“都不下水救人，都不当英雄，难道眼睁睁地看着军娃被水淹死不成？”海军老汉气得脸色煞白，拍着自己的胸口气呼呼地说，“咱没本事救人，就别阻拦别人做好事，更别说风凉话，做人积点口德行不行？三狗这是将功赎罪哩，这娃先前做的孽太重了，得用善去还才行！”
那女人默默地听完，羞愧地低下头，低声对海军老汉说:“爷，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海军老汉捋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一脸的严肃。
当三狗把军娃救上岸时，人们像一窝蜂似地涌了过来，把三狗和军娃团团围住。大家都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军娃。当发现军娃无所大碍时，大家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紧接着个个笑逐颜开，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三狗和军娃来。
三狗顾不得听这些，他让军娃平躺在地上，使劲按压军娃的胸部，军娃的口中涌出了一团团污水。三狗又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把军娃扛了起来，让军娃的身子和头掉在自己的背后，军娃的口里又流出许多污水。
“想不到三狗这鬼点子真多！懂得的还真不少！”
“人家三狗是啥人呀，三进三出监狱的江湖人物，没这两下子还怎么在社会上混？！”
“别狗眼看人低！三狗可不是先前的三狗了，人家现在变好了，要不怎么会救军娃呢？”
“就是的，这娃变好了！”
军娃吐了许多水，肚子变小了许多，神智也比原来清醒了许多。他用感激的目光瞅着三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几次欲言又止，最终把涌到嘴边的话语吞进了肚子。
人们都说军娃原本就识水性，只是游泳技艺不高而已……人们又说，黑娃不是命大命好，而是多亏了三狗，要不，早到阎王殿报名去了……
三狗的好人好事传到了镇上，受到了镇长的表扬和镇上的表彰。他成了镇上的名人，他先前的名号“死神”被人们改成了“救神”。不久，三狗在华阴县城某家具城找了一份工作，当起了搬运工。他说等攒足了钱，就去学厨师，自己开饭店当老板。
阳春三月，微风习习。三狗陪同老婆月娥神采奕奕地徜徉在华阴县城的西河边上。只见西河两岸垂柳依依，野花遍地；西河里的水清澈见底，微波粼粼。抬眼望去，华阴县城高楼林立，车流不息；举目远眺，巍峨华山云中耸立，盛气凌人……真是“山清水秀景宜人，身处仙境人成神。”再看看西河上近两年的建筑变化:汉玉大桥三五座，古老西桥早已没。仿古建筑处处见，游人如织笑声脆。”真乃一派欣欣向荣、华美无比的盛世美景，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三狗驻足桥边，凭栏远眺，心里美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此时此刻，他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他不由自主地仰望苍穹，只见天蓝得让人心醉，几只大雁在天际展翅翱翔……“是啊！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在往好往美的变化，我三狗也要与时俱进，不断不停地变化……”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袅袅地升起，小河在……”三狗深情地望着远方，情不自禁地唱起歌来。那歌声很甜很美，一直传得很远很远……
作者简介
杨江平，渭南市作协会员，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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