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山：乡村公路（组诗）

黄山：乡村公路（组诗）

作者简介：
黄山，鲁迅文学院第三十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出版《黄山思想录》等数十部作品，多部著作被译成英文、俄文、阿拉伯文、西班牙文、法文等语种出版，有著作参展第61届法兰克福书展。现居新疆乌鲁木齐。
关于大蒜和洋葱
作者：黄山
特克斯的土地
比我想像得要肥沃
一千八百倍
这里的山药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山药
我问农民，农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里的甘草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甘草
我问农民，农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里的胡箩卜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胡箩卜
我问农民，农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里的苹果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苹果
我问农民，农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里的马铃薯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马铃薯
我问农民，农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里的花生
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花生
我问农民，农民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关于大蒜和洋葱
就更不用问了
农民也一样会说，就是这个样子的啊
这里是世界上最大规模的八卦城坐落的地方
UFO日常出没
人们早就习以为常
我和他们当然不同了
我来自乌鲁木齐
对什么都大惊小怪
我不相信大蒜和洋葱能长得那么好
假如仅仅是因为土地肥沃的话
我相信，人的因素、八卦城的因素、UFO的因素，占了多半
外星人难道就不需要大蒜和洋葱吗
也许他们比我们更需要
运用他们的智慧，试验出更好的大蒜和洋葱
大蒜和洋葱
居然能长成特克斯的那样
毋庸置疑，这超出了一个诗人可怜的想像

乡村公路
作者：黄山
走在特克斯的乡村公路上
想起我在伦敦走过的那些马路
干干净净
英国人可能不相信我们的乡村
也有了
那么浪漫的公路
两旁是树，是草
是一望无际的农田
庄稼长得那么像庄稼
过去，一个村子的农牧民给另一个村子的农牧民写信
说，想聚一聚
很多年过去了，他们终于坐到了一起
路，不好走
连熊都不愿意
四处奔波
现在，一说吃个饭
你这边电话刚放下，那边的农牧民飞驰的摩托车就到你眼前了
你连一个鸡蛋炒西红柿都还没有炒熟呢
特克斯的乡村公路
馍馍掉到上面
吹吹都没灰
就那么心旷神怡
乘敞篷车在乡村公路上兜兜风
风就成为你指挥的千军万马
读书的少年
摇头晃脑
在公路上一路朗读，眼皮都不抬一下
一群鹅，在主人的催促下
迅速越过公路
本来，它们也想在公路上多溜达溜达
一只老鹰
皱起了眉头
假如野兔沿着漂亮的乡村公路逃跑，它很可能撵不上
我走在特克斯的乡村公路上
恨没有把自己的鞋跟在水里涮涮
我只想一口起写下一百二十八首诗歌，却不愿，留下一粒灰尘
天然石林
作者：黄山
你们就站在那里
不知道
等谁呢
你们就那么满有信心
像18岁的一群小伙子
在等他约定好的姑娘
有几个人
都等瘦了
风吹，雨淋，太阳晒
我想劝谁暂时离开
可是我劝不动
我自己，就是一棵石树，劝谁呢
在特克斯
一个人不劝一个人也罢
这里的石头都那么有思想，言语是多余的
想不通那些痴痴的事情，痴痴的人
你来特克斯
就想通了
呵呵，其实，这个星球是通的
想不通的，不是那些石头，那些石树
而是你自己
他们就给UFO当指南针
叫外星人
不要迷航
他们渴了
喝点雨水
饿了，就吸收一丝风
阳光使他们
茁壮成长
月亮使他们变得更加英俊
我站在那里
一动不动
一只小鸟落在我的肩头
我羡慕石林中的每一棵
一万年他们也总是有盼头
而我等着，等着，就化为了空气

苹果，苹果
作者：黄山
在伊犁
在特克斯
谁不想，和苹果合个影
大家装模作样站在苹果树下
就想同苹果在一起，站一会儿
苹果太妙了，树就不重要了
苹果在枝头上
知道人们怎么想的
它早听腻了言语的赞叹
苹果精神抖擞
更俏皮了
风吹它，它在风中飘啊飘啊
在特克斯
一个人走路走累了
顺手揪一只苹果消遣消遣，是没有人责怪的
农牧民数着苹果
就像数着他家的鸡呀鸭呀羊呀
666个苹果相当于一台彩色电视机
年轻人不算彩色电视机
算一部手机多少苹果
一台手提笔记本电脑多少苹果
我迎面碰见苹果园的主人小王夫妇
他告诉我，他娶媳妇时，只花了3000个苹果
他媳妇揭露，谁说3000，其中1000是从她娘家带来的怎么不说
我笑破了肚皮
即兴写了一首小诗
我想换苹果
苹果离我几尺之遥
它光芒四射
像一颗颗又圆又胖又大的钻石
我感觉着苹果
一只苹果
已经悄悄潜入我的掌心
在特克斯
我手执一只苹果
缠绵悱恻，浮想联翩
苗圃
作者：黄山
特克斯最开心的是苗圃
它让我想起那些遍布天下的参天大树
和那些果实累累挂满枝头的果树
全都是苗圃的功劳啊
那些种植苗圃的特克斯人
简直功高盖世
想想一棵小苗
移动到别处，功成名就
是多么有意思
再过三千年
那棵小苗就成了一棵记载历史的古树
孩子们听老师说到公元2010年时，想像着2010
种植苗圃
等于种植美，种植爱，种植神话
这笔帐，相当划算
我在特克斯的晚饭之后，喜欢光顾苗圃
同培育苗圃的农人聊聊天
就觉得生活充满阳光，人活着就有意义的
我想给每一棵小苗
写一首小诗
一眼望不到边，亿万棵小苗，我写八辈子，也写不完
我鼓足勇气
作了个不对称的换算
一首小诗，抵一千棵小苗
苗圃默默无言
苗圃聪明得狠，晓得
时间能够征服一切
我在苗圃前
一天天
老去
苗圃，永远那么年轻
小苗，不断更新
像我的博客，小诗如雨后春笋
通常，我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人
守着乌鲁木齐，守着自己的书桌
稿纸铺开，就是苗圃，我长年累月，日日夜夜，培育着自家的小苗苗

阿热善温泉
作者：黄山
一个拳击手
在特克斯大峡谷里泡泡阿热善温泉
准能将对手击败
一个被人称为“傻瓜”的人
泡泡阿热善温泉
表明他绝对不是个傻瓜
真正傻的人
是那种一辈子拼命工作，只知道工作
却一生都没有泡过一次温泉的人
列宁说过：“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
难道列宁错了吗
列宁没错
你看列宁，你看他
连续几个小时，作超人一样的激情演讲
他一定是一个懂得休息的人
假如列宁在这里
我准会向他推荐推荐阿热善温泉
说不定，他老人家受的一生一世的伤，就会在泡阿热善温泉时慢慢痊愈
我还建议
那些为失恋哭哭啼啼的年轻人
都来泡泡阿热善温泉
你三千年的寒冷
都将褪去
当温暖袭击你的心头，你会发觉，生活是美好的
那些垂头丧气的人
迷恋黑暗太久太久
阿热善温泉告诉你，人生并不是那样的
我曾经带着那么多的创伤
浪迹天涯
铁鞋都磨破了，露出骨头
却没有倒下
一个人，自己不倒
任何磨难对你都无能为力
在你找不到人生的答案的时候，泡泡温泉吧
停下你手中的活儿
好好想想，你的未来，怎么精彩，怎么活

红砖房
作者：黄山
蝙蝠在艺术的空间里
挣扎、恢复、神气
像吃商品粮的麻雀
华佗沿着大街
辨认家门
摸不清，那些建筑的旋律
打禅的人
在树下
被一只蚂蚁叫醒
拒绝玫瑰的美人
淡忘了春天的礼节
茶馆里，挤满了南来北往的野兔
特克斯深切关注着
农民，一排排
红砖房肃然起敬
面包、牛奶
落地窗
在拂晓时分，弥漫农家小院
杜甫品尝着一碟茼蒿
津津乐道
他再不用发愁什么了
第十六级台阶上的人
流露出顽皮的情绪
想与杜甫喝一杯
红砖房里凉凉快快
饭桌很大
几个小菜，算得了什么
李白也加入了进来，爽朗地大笑
李白是骑摩托车来的
风，把他的衣领，翻卷了起来
向日葵
作者：黄山
了望特克斯无垠的田野
向日葵，酣畅地茂密着
蝉的嗓子，哑了
冰峰窈窕如孙悟空以为的妖怪
蔚蓝的天空清澈如外星人的眼睛
大地焕发出18岁的青春
聚光灯将向日葵推向走廊
熊在喘息
一只绵羊误入了向日葵的领地
手执向日葵演讲的人
抵御着未来的梦魇
没有人能够完全战胜自己的理想
暖和的知识
藏在向日葵的表情里
像清冽的甘泉，藏在密林深处
这是我的向日葵
是我的冰糖、鲤鱼、茶叶、水和时光
我一生都在感受阳光，祛除皮肤下黑暗
在午后，我支起画架
捉住向日葵
呵呵，这美的模特
特克斯，令人眩晕的地方
诗人和艺术家，疯了
那些迷迷糊糊的科学家，体温在升高

暖圈
作者：黄山
合乎感情理的小草
奔驰在一群特克斯马的意念中
马一吃草，就变成了牛和绵羊
雪开始下起来的时候
我寻找着我的毛衣
问题是，我有毛衣吗
在这样一个没有逻辑性的时刻
特克斯的刺猬早已安全地藏了起来
狐狸生气，也没有用，刺猬有刺猬的智慧
所有的动物都靠近火
歌颂火
恐惧火
火在人间舞蹈
也在人所不见的地方蔓延
火年轻而顽皮，像患了多动症的娃娃
寒潮涌来
鱼，所有的鱼
都潜入冰下
有的鱼，比较笨拙
步子慢了
被冰封锁、包裹起来，只好期待来年开春解冻
在乌鲁木齐，我是没有皮大衣的
在特克斯，也一样没有
我穿着衬衫，以为自己很酷，其实写字的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哎，我是一只绵羊就好了
吃饱了，就呆在暖圈里
度过整个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