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题西林壁》这首古诗给我们的启示是:如果想要认识一件事物,我们必须要从多方面对其进行客观地探究和分析,不能以面盖全。《题西林壁》这首古诗是我国宋代伟大的文学家苏轼所创作的一首七言绝句。
- 诗歌全文如下:
- 题西林壁
- 作者:苏轼
-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 意思:当我们分别从正面观看庐山的时候,山岭连绵起伏;当我们从侧面观看庐山的时候,山峰耸立,自然当我们再分别从远处高低不同方位观看时,风景也有所不同。我们之所以认不清庐山真正的面目,是因为我们正身处这庐山之中。
- 赏析:《题西林壁》这首诗是一首写景诗,也是哲理诗。这首诗的前两句主要描写的是不同方位下,庐山变化多姿的面貌,为后两句说理做下铺垫,后两句则用浅显亦明的语言表达出自然哲理,十分深入浅出,即便语言质朴无华,毫无雕琢之色,但是意蕴深刻,内涵丰富。
《题西林壁》是统编版四年级上册第三单元第9 课古诗三首中的第二首诗。 这是一首哲理诗,但诗人不是抽象地发议论,而是紧紧扣住游山谈出自己独特的感受,借助庐山的形象,用通俗的语言深入浅出地表达哲理,故而亲切自然,耐人寻味。
我们运用还原矛盾的策略,先来解读一下这首诗,看看我们能不能发现普通读者发现不了的矛盾。
庐山是中国著名的风景区。那么去庐山,苏轼有没有可能会写一写庐山的水呢?诗中他是没有写的,但是有可能会写的。
庐山风景之所以出名很重要的原因是庐山的水非常有名。其中最出名的毫无疑问就是庐山的瀑布。当年李白游庐山,就写了一首《望庐山瀑布》。
“日照香炉生紫烟”写的是瀑布的背景,特别是“生紫烟”渲染了一种神秘的高贵的氛围。
“遥看瀑布挂前川”这个“挂”字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啊,本来瀑布是动态的,现在“瀑布挂前川”化动为静,神来之笔。谁有如此威力能够把这么大的瀑布挂在前面?
“飞流直下三千尺”这是写瀑布的动态,一个“直下”把瀑布气势磅礴的感觉写了出来。
“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是绝妙的联想,也只有李白这样的天才诗人,才能做出如此奇绝诡辩的联想,但是细细一品就会发现,这样的联想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这是写水。
但是苏轼没有写,我们继续还原矛盾,他到庐山有没有可能写一写庐山的峰?庐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由许多山组成的山系,所以在庐山有很多著名的山峰。当年李白游庐山就写过《登庐山五老峰》。
“庐山东南五老峰”点出位置,五老峰在庐山的东南面。“青天削出金芙蓉”一开始还没有爬上山,抬头仰望,芙蓉就是荷花,夕阳西下,阳光照在山峰上,五老峰像一朵金色的莲花。
“九江秀色可揽结”此刻已经登上了五老峰,九江美丽的景色一览无遗。“吾将此地巢云松”李白看到如此美景,不禁感慨,我何不把家安五老峰在云松之间。这是写峰。
我们继续还原,苏轼去了庐山,有没有可能写一写庐山的云?去过庐山的人都知道,庐山云雾是一道著名的景观,当然能不能看到要看天气和机缘。唐代诗人孙鲂就写了一首《湖上望庐山》
“辍棹南湖首重回”本来坐船要回去了,现在又停下来回头看,看什么呢?“笑青吟翠向崔嵬”青翠的山色,崔嵬的山形,吸引了“我”。
当然更吸引“我”的是后两句,“天应不许人全见,长把云藏一半来”云雾缭绕,若隐若现,庐山在虚无缥缈之间,那简直是人间仙境。这是写云。
李白的《望庐山瀑布》《登庐山五老峰》和孙鲂的《沪上望庐山》,写的都是庐山的景色,苏轼的《题西林壁》是否在写景呢?
有人说前两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是在写景,我们知道写景状物必须抓住特征写出特色,既然写的是庐山,那么这两句有没有写出庐山的特点呢?
我们继续还原,假如我们游的是五岳之首——泰山,我们用上这两句,也完全可以啊!
假如我们再去看看“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黄山,我爬上黄山,举目眺望,吟诵一句“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也可以啊!
我们再换一座山——昆仑山,在中国文化当中,昆仑山往往被认为是最高的山。假如我们去爬昆仑山,爬到了昆仑山的峰顶,也可以吟诵“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我们还可以爬一爬喜马拉雅山,看一看是不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所以,如果说苏轼的这两句诗写的是庐山的景,是不是没有抓住庐山的特点?
《题西林壁》究竟在写什么呢?今天我们来学习统编小学语文文本解读与案例分析第三讲——知人论世。
知人论世是中国古典文论的一个基本原理,这个观点,最开始是由孟子提出来的。
他说“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意思是“你颂他的诗,你读他的书,就应该了解他所处的社会时代背景。当你了解、分析了他所处的社会时代背景,你再去颂他的诗,读他的书,你才有可能更加了解它的精髓。”
让我们走近苏轼,了解他写这首诗的时代背景。《题西林壁》写于宋神宗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那年,苏轼47岁。由黄州贬所改迁汝州团练副使。
改迁途中,经过江西九江,苏轼顺道游了庐山。游庐山期间苏轼写了十多首诗, 《题西林壁》是其中的最后一首诗,也是最出名的一首诗。
一首诗的诞生,需要具备所有的因缘。因就是内在的因素,缘就是外在的条件。只有当所有内在因素和所有外在条件全部具备了,佛语曰:因缘具足了,一首诗才会诞生。
知人论世的世,既包括了外缘,也包括了内因,我们来看《题西林壁》这首诗具备的外缘:
第一个缘:身在庐山。
身在庐山,他才会游庐山,游西林寺,才会写《题西林壁》。身在庐山才能看到庐山的景致。如果他不是在庐山,而是在杭州西湖,他就写不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而是《饮湖上初晴后雨》,西湖又因此得名“西子湖”,这首诗的缘就是他身在西湖。
第二个缘:特殊经历。
《题西林壁》这首诗写于元丰七年,在元丰二年,苏轼发生了重大的人生转折点“乌台诗案”。
那是时候王安石推行变法,而在变法的过程中暴露出大大小小的问题,当时苏轼在浙江湖州做知府,写过一些诗和文章,御史台有人搜集他的诗文,说他污蔑朝廷,讥讽新政,于是皇帝下令,要把他抓起来审。
结果被关在御史台,在御史台的监狱关了一百多天,差点丢了性命。这就是著名的“乌台诗案”。
(视频:央视纪录片《苏东坡》第一集“雪泥鸿爪”片段有详细介绍)到了黄州之后,作为有罪的官员,他不能签署公文(没有权利),他也不能擅离黄州(没有自由),苏轼感觉自己前路迷茫。他对世界充满善意,很难理解何以自己遭受如此噩运。
这样特殊的经历,势必会影响他写《题西林壁》这首诗。我们在诗中也能感受到他对人生,对世界的那种迷茫“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第三个缘:特殊政治。
指的是王安石变法(公元1069年-1085年),王安石变法的初衷是好的,改善生产,提升国力。
但是新法在推行的过程当中确实出现了很多问题,王安石和他的继任者都很着急,包括朝廷也很着急。所以,新法暴露出来的很多问题,他们“看不到”,有的是不愿意看到,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虽说苏东坡已经被贬黄州,是戴罪之身,但是他不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官僚,他是一个有良知,有担当的士大夫。当他看见新法暴露出来的问题,他就感觉不舒服,他要表达自己的意见和建议。
但是他知道,写诗有风险,之前因为诗已经遭过一次牢狱之灾了,所以,他想借《题西林壁》这首诗委婉地提醒当政者“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变法的官员们,你们是当局者,你们应该跳出来看看民生,听听民情,所谓“兼听则明,偏信则暗”。
第四个缘:西林禅寺。
当时苏轼的这首诗是在西林禅寺写的。西林寺,坐落于庐山西麓。公元377年(东晋),由开山祖师慧永法师创建,迄今已有一千七百余年历史,为“庐山北山第一寺”。
名山古刹指的就是像西林寺这样的寺庙。《题西林壁》是一首题壁诗,西林寺的方丈陪同苏轼游玩,希望他给寺里留下一点墨宝。
苏轼对儒家、道家、佛家都有很精深的研究和切身的体会,对于禅、佛法他是个知音,还是个身体力行者。
比如他曾经写的《观潮》“庐山烟雨浙江潮,未至千般恨不消。到得还来别无事,庐山烟雨浙江潮。”最后两句已经到了禅宗的第三境界,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
在《题西林壁》中“不识庐山真面目”中的“真面目”就暗含禅意,最早出自慧能《坛经》“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本来面目就是心性。
“不识庐山真面目”是化用了“本来面目”,这样的化用,在“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有,那就是“缘”。
“缘”在这里是因为的意思,当然也跟佛法有关,佛法又被称为缘起法,佛教的看法,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缘具足而显现的。
还有“只缘身在此山中”的“身”,佛法讲究“破执”,而“破执”最难破的是“我执”,“我执”里面“身执”是最难破的。如果能破掉“身执”就能打破“我执”,“我执”破了执迷就破了,那就是解脱。人一解脱就得大自在了。
可以说苏轼的这首《题西林壁》是人生场(官场政治)、风景场(庐山美景)、文化场(西林禅寺)三个场域交织在一起,才是这首诗的“缘”(外在条件)。
光有“缘”,没有“因”这首诗还是诞生不了。“因”就是指苏轼这个人,他的人格,他的审美,他的体验……
苏轼在《游庐山次韵章传道》中这样写自己“尘容已似服辕驹,野性犹同纵壑鱼。”表面看起来像一匹被驯化的马驹,但是我的内在是自在的,不受拘束的。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人格特质就是“野性”。
阮延後在《苏轼的人生境界及其文化底蕴》这样评价他——这种生活态度,不是儒家悲天悯人的入世情怀,而是近于“曾点之意”;也不是道家“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的处世态度,而是近于旷达自适的认真态度;更不是遁入空门杜绝世俗的修炼态度,而是近于入世悟禅机的平常心。
正是苏轼的“野性”,才让他写的诗绝不会人云亦云,对世界有独特而真诚的理解。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题西林壁》并不是写景而是在写苏轼的人生感悟,内在的心理,一种人生哲理。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是一种理,为了把这个理显现出来,作者找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这样一种境,来写,我们称之为“以境显理”。
我们要真正的理解一首诗,必须联系它的时代背景,作者的人生境遇和人格特质等多方面的综合。
章学诚在《文史通义·文德》中这样写到“不知古人之事世,不可妄论古人之文辞也;知其世,不知古人之身处,亦不可遽论其文也。”
孙绍振先生也在《月速津渡——古典诗词个案围观分析》中这样说到“作品毕竟是作者的作品,作者的精神风格和艺术追求,不可能不在作品中留下足以让读者解密的蛛丝马迹。”
这就是知人论世。